這玉佩溫潤,帶着體溫。看來是常戴身上的。許安平心想下個月采辦可不能被山賊瞅見搶了去。
摘下來又怕丢。隻能和頸間那一節指骨并在一起,攏了攏衣領子遮一遮。
“關于你家掌門在山上說的那些話,有什麼是可以告訴我,這個新娘的?”
蕭臘八蹭一下站起來。挨着人站又是好哥兒倆。
“事情是這樣的。我聽說掌門是離家出走的……”
蕭臘八上下嘴皮子翻飛,将那些聽來的話和自己看到的聽到的一股腦兒倒了出來。
許安平想過童心塵罵他這個假媳婦兒,沒想到罵得這麼狠。脾氣見長了呀這是。
正發愁往後怎麼哄呢,蕭臘八戳戳他胳膊,揶揄道:“你要是真心喜歡掌門,兄弟我幫幫你。”
童家二少爺在百樂門找的伴兒,那都是看着寶相莊嚴的那一款。跟許安平這模樣那是一樣兒一樣兒的。
許安平笑了。“他不是和小福有金環之約嗎?你幫我?”
童心塵好南風這事兒是人盡皆知。
當初仙樂交流會還去撩了一把人家庸凡派的天命馬洪福。約定十年後你若未娶,就永結同好。福字耳環,一人一半,以示約定。
“怎麼?傻子的醋你也吃?”
蕭臘八賊笑嘻嘻,更覺有戲。
如今馬洪福瘋了,童心塵醒了。再續前緣是不可能的了。
蕭臘八這些年和許安平相處下來也覺得這人挺不錯的。
方才看倆人之間似乎有點那個意思,許安平又穿着他家掌門的衣服。
這一樁樁一件件實在是很難叫他不多想。故有此一說。
許安平不語,轉身給他備馬去。
許安平又一次對他失望。
随意抛棄約定的人,你還怎麼繼續相信他呢?
蕭臘八反倒急了。他心道不應該啊,就許安平在他家掌門昏迷期間做的事,現在怎麼會是這個性子?夢想成真怎麼半點兒不高興?
“該不會是掌門那張嘴一開口你就破滅了吧?其實我們掌門就是嘴臭了一些……”
他追着人說他家掌門引天雷、誅奸邪的光輝事迹。一副你不愛我們掌門那是瞎了眼的樣子。
兩人一前一後走進漆黑的夜裡。
内堂沒有點燈。四周與夜色相仿,黑黢黢的。
唯有高堂之上端坐的那人,全身上下萦繞着一圈淡淡的翠綠。他就是永明神教的教主雲霁。
“童江雪,我讓你找的人怎麼樣了?”
堂下女子身姿曼妙,披着面紗。
童江雪低眉順眼。雙手抱拳沖坐左邊揮揮,又沖右邊揮揮。道一聲“聖子顯靈,天道永明。”
行禮畢,才畢恭畢敬攤開手中畫像呈上。
禀告道:“按照雲教主您給的畫像,我們遍尋城中醫館。這幾日送醫的男孩子,都沒有這樣子的。”
畫像上是人類的肚子。腹中溝壑如山,可見主人身強力壯。隻是好好的,橫亘了小臂長的一道傷口。鮮血淋淋的模樣,和許安平肚子上的一模一樣。
“去臨市找找。”
童江雪交疊的手小心上移,遮住那雙擔憂的眼睛。“三天了。”
“什麼?”
“雲教主,請恕我直言。以這個傷口的嚴重程度,這一位水月升先生,三天内得不到救助的話,隻能是死了。再找也是徒勞。”
“不會的!”雲霁下意識反駁。氣息變得急促。
他倆的靈魂是綁在一起的。對方受傷恢複靠的從來都是他的力量。千年來,從來如此。他這一次突發奇想,故意不完全治好,為的就是順着這條線索查。
隻是他身為不死的大妖,無論如何也不能理解,“你們這些泥點子,這麼脆弱的嗎?女娲娘娘真是白費功夫了。”
“雲教主,還找嗎?”
“肯定是治好了。一定是!”
他沒理人。站起身來來回踱步,試圖說服自己。
他定了定神,坐了回去。又問,“姓許的怎麼樣了?”
“我們的人帶着武器打算鬧洞房的時候下手,不料中途出現了一個叫童心塵的人。此人法術高明,我們的人無法近身。”
“童心塵?什麼人?”雲霁的手緊握住椅子。
“他有另外一個名字,雲教主你可能比較熟悉,星沉道長。”
雲霁吓得瞬間坐直,腦子清醒過來。
“第一次誅邪大戰一道天雷扭轉戰局,反敗為勝。誅殺白松明、生擒血滴子李連生。昏迷20年恢複正常且容貌嬌美如當年的虛靜派新掌門,星沉道長?”
看他說這麼多話都沒斷氣,覺得有點可惜的童江雪道一聲“正是。”
“絕對不能讓姓許的攀上這個高枝!他們一個有謀一個有能,一旦聯手我們完全沒有勝算。”
得知許安平和童心塵會面的消息後,那座下椅子仿佛生了刺,紮得他怎麼坐都不舒服。
定了定神,他伸出三根手指。“江雪,給你三個任務,第一趁他們盲婚啞嫁還不熟悉快快拆散他們;第二,竭盡所能诋毀星沉道長,讓他背後失去虛靜派這一個大靠山;第三,繼續刺殺姓許的!”
末了一拍椅子站起來,補充道,“我不管你用什麼辦法!殺了他們!”
“是。”
童江雪溫順的模樣叫他放松下來。擺擺手讓她退下。
童江雪低頭行禮,慢慢倒退着往後走。
童江雪走後,他身旁的黑影緩步走出一人。
“雲教主,殺了三四次都除不掉許安平這個心腹大患。我看童江雪有私心。不如我去調查一下她?”
“鼠妖,你喜歡人家呢,就申請去冬青苑。别在我面前裝模作樣。”
被戳中心事的鼠妖摸摸鼻子笑道,“那不行。男子漢大丈夫豈可屈人之下?”
“你高攀不上又不肯放低身段你談何喜歡?”雲霁十分鄙視他。“我警告你,别想動粗。整個永明神教就她一個幹活的。你惹了她,我滅你鼠族!滾出去!”
鼠妖道聲是,步步退回陰影中。
雲霁語畢,坐下,腦袋一垂。身上綠光消散無蹤。
過了一會兒,高堂上那人清醒過來。
打了個哈欠,半癱在椅子上環顧四周,滿臉疑慮與警惕。
“江雪,為什麼不點燈?”
油燈亮起,映出童江雪面紗下那張劃爛了的臉。
快步走來的童江雪又是一套規規矩矩的行禮。
轉身,低頭,又是那一副順從的模樣。
完畢,那人才松開了握緊的拳頭,聽她禀報。
“這樣。”
文韬原是市井流氓。偶爾瞥見雲霁在施法奪人性命。壯着膽子憑借三寸不爛之舌說服此人,建立了這永明神教。
他取信徒性命,自己大肆斂财,各取所需。短短六年,他已靠着信衆過上了錦衣華服的好日子。
這雲霁身懷奇術,可惜不喜與人來往。隻在找人時短暫附他身。就是每次上身都有一點累人。
文韬腦袋擱在扶手上,肚腩上的贅肉挂在椅子邊。依舊哈欠連天。“問了什麼?”
“還是找人。”
見人興趣奇缺,童江雪便不再細說。眼珠子一轉,轉而體貼問道:“要安排桂花院的姑娘嗎?”
文韬擺擺手,向她攤開手。
童江雪明白。自懷中掏出一賬本,交到他手上。
那裡面是他們永明神教和各門派的交易來往。身為名門正派的他們明面上自然睡不能與他們這個永明邪教為伍的。然而,一文錢難倒英雄漢,英雄也是要張嘴吃飯的不是是嗎?
許安平的人偷走了賬本。他們就趁着新婚之夜的混亂,将它偷回來。
他斜眼一看,是熟悉的字樣。遞回去。囑咐道:“這一次可要收好了。人呢?死了嗎?”
問的是許安平。
童江雪搖搖頭。眼裡故作擔憂。“新婚之夜過去,他又作為童家管家四海奔波,怕是難以尋覓蹤迹。”
這個許安平,總是暗搓搓和他們作對。搶他們生意,攪黃他們的鋪面。偏偏此人善于經商,屢戰屢勝。是個很麻煩的對手。
此番刺殺不成,對方肯定會加強戒備。之後要殺他,怕是更難了。
苦惱間,手下人來報,聖母給他做了綠豆湯。
聖母就是文韬的娘親。不過他娘親始終不能接受他做教主,時常罵他傷天害理。不過,為人母又不舍得兒女受苦,所以久居柴房,偶爾做些甜點涼茶給他這個聖子。
吃着綠豆湯,文韬突然想到一個好主意。
“人,總要吃飯睡覺的。你說是不是?”
見童江雪滿臉疑惑,文韬勾勾手指,讓她附耳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