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終于認識到自己的兒子是個什麼德性,老夫人長歎一聲,道:“罷了,你起來吧。”說着從袖中拿出一張藥方子遞給我,“上回葉天士來為我診治眼疾,我請他開了這張方子,你且拿回去,好生調理身體。”
真是瞌睡了有人遞枕頭!我心下已有算計,急忙畢恭畢敬地雙手接過,道謝請安,随後逃也似的離開。
葉天士啊,葉名醫啊,對不住了!
我先是按照藥方假模假式吃了兩天,然後找來另一位郎中到府裡問診,且暗中給了他一些錢,讓他另拟了一張新方。那方子上有好幾味不便言明的藥材,最終被我研成粉末混入藥膳中。
那晚我去書房尋傅恒,把藥膳往他面前一放,說:“是老夫人命我來的。她命我炖這碗藥膳給你,說你徹夜處理公務太過辛苦,叫我務必盯着你喝下它再走。”
傅恒不敢忤逆老夫人的意思,将那碗藥膳一口悶了。
不錯,是條漢子。我微笑道:“我想再借幾本繡譜。”
傅恒點點頭,示意我去對面的書架上自取。他并不知曉我其實對繡花毫無興趣,若他平日裡對我多一點關注,此刻便也能推測出我心懷叵測了。
我故意仔細翻看拖延時間,靜等藥效發作。半柱香後,傅恒察覺不對勁,晃晃悠悠地起身欲往外走。
我擋在他面前,淺笑着看他。
傅恒突然明白過來,不可思議地看了一眼那隻原本裝着藥膳的碗,随即又怒瞪着我惡狠狠地罵:“無恥!”
旁人都認為爾晴心機頗深,我既是爾晴,總不好枉擔虛名,于是語重心長地同他說:“老夫人想抱孫子想得快瘋了,近來日日同我提及此事,我真是沒辦法了……你整日躲在戶部,留我一人應付,我實在疲累,索性今夜你幫我這個忙,以後我不煩你便是了。”
傅恒站不穩身子,甩開我的手往門口跌撞沖去,然為時已晚,藥效漸佳,他跑不了了。
我耐心哄着:“好了好了,僅此一次,傅恒,你又不會少塊肉……”
候在外邊的下人聽動靜不對,敲了兩聲門,想必是意識到了什麼,再無下文。
至于我為何不回卧房……呵,我偏要傅恒今後在書房裡呆着也不自在!
……
翌日。
難得清靜,我睡了個懶覺,直至日頭高懸方才悠悠轉醒。
一轉頭我便瞧見傅恒坐在合歡桌旁正黑着臉看過來,明知故問道:“醒了?”
他怎麼還在?我屬實意外,剛想發問,又被他搶先開口:
“不知羞恥!”
“嗯?”我尚未反應過來他是在說我,待意識到之後我便側身而卧,單手撐着腦袋,另一隻手将被子往胸前拉了拉,看了眼那不知何時被傅恒摔爛在地的瓷碗碎片,輕笑道,“昨晚不是告訴過你了,是老夫人的意思。”
傅恒無法反駁,更不可能去找老夫人對證,坐在那兒顧自生悶氣。
我見他一副似是被奪了貞節的小媳婦兒模樣,突然覺得特别好笑,想逗逗他,遂問道:“你怎麼沒去上朝?”
傅恒轉過身不看我,貌似極不願意同我講話,但因他教養甚高,還是告訴了我:“今日告假。”語氣很不好。
“哎?傅恒大人一貫勤勉,自入戶部以來,即使身體偶爾抱恙,亦無一日告假,今日倒是稀奇……”我先揚後抑,話鋒一轉反将他道,“才一晚,便需告假啦?”
“你!”傅恒惱羞成怒,卻一時想不到說辭與我争辯。
我抿唇笑了兩下,又說:“也罷,你告你的假,我睡我的覺,咱們互不打攪。”說完裹起被子背身而眠。
傅恒的聲音聽上去更氣了,提醒我道:“都幾時了,今日還未向額娘請安!”
我打了個哈欠,說:“老夫人不是也沒派人來催嗎?昨夜的事既有老夫人授意,那麼想必整座富察府都已知曉你我……無人敢說三道四。”
我眼皮子一沉繼續補覺。傅恒是君子更是男人,昨夜在那種藥效之下自然把我折騰的夠嗆,因此我不睡飽了是決計不會起床的 。
迷迷糊糊間,我隐約聽見傅恒被我氣出門前說了最後一句:
“你應當叫她額娘。”
卻不真切。
罷了,全當沒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