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中夾雜着怨恨的聲音讓他回過神來。又有什麼好想的呢?敵人而已,還是個格外愚蠢的敵人,他又為什麼要在乎她的想法?他立即抛開這些不該出現的念頭,很輕易地把她按倒在地。她确實和他想的一樣,弱得可以。
舉起雙手是投降的姿态,但這樣做着的她卻毫無懼色,幾乎瞬間就搖頭晃腦很暢快地沖他笑了起來。
“所以你要怎麼處置我?”
她的聲音因為喑啞而有些刺耳,裡面沒有恐懼,沒有害怕,隻有純粹的歡快與好奇。她的笑容極具感染力,單純,灑脫,還有星星點點的不好意思。
她竟然在害羞。
會問出這個問題,她肯定是想知道他要怎麼處置她的,可她的表現又讓他覺得她其實根本不在乎。這是很矛盾的一種狀态。
這世上沒有巧合,她的出現必然是帶着目的,背後一定也有着緣由。也許她隻是愚蠢狂妄又膽大包天,至今都沒認清自己的處境。也許,她不是。到現在為止,除了她格外弱小、不是正常的賽博坦人外,他什麼确切的信息都沒從她身上看出來。
不該如此。
他承認他對她是有些好奇的。他想知道更多。于是他把她剛剛對激光鳥的話還給了她,想要從她的回答中獲得更多的信息。
“用别人的話回敬對方是很失禮的行為,”她說,“還是說,你真的甘芯做個語言功能失常的殘次品?”
如果這就是她的遺言,那就實在太可笑了。死亡的威脅近在眼前,她竟還在和他講禮貌。更可笑的是她緊接着又說他是殘次品。說别人殘次品的人有資格評價别人的禮貌嗎?
也許她确實隻是單純的愚蠢而已。
她仍舊在笑着。嘻嘻哈哈地笑着。他突然覺得她笑得真難看。于是他把她甩了出去。
笑聲止住了。但笑容沒有。
她的機體像終于達成了某種目标一樣驟然松弛下來,能量液争先恐後地從機體綻開的裂縫中往外滲出,她身下設備殘骸迸射出的火花點燃了彙聚成泊的能量液,藍白的焰火在升騰中變成橘紅色,她安然躺在火海中,顯得格外恬淡安甯。
有嗚嗚的聲音響起,像是有人在哭,可她的嘴角緩緩彎了起來,所以那隻是吹過火焰的風聲。
她要死了。她一句話也沒說,她一直在笑。一顫一顫地笑,帶着幾分自嘲和滿足。
他沒打算殺她,隻是想她吃吃苦頭,可她外裝甲下的身體遠比正常賽博坦人孱弱。也許她隻是想借他的手死。也許她不是那麼蠢。
可她很快又搖搖晃晃地從火焰和殘骸中起身,緩慢卻用力地擦掉機體上還在燃燒的能量液,像他并不存在在那裡一樣啟動了發信器。
看來她又不想死了。
他可以阻止她,但他沒有。他可以當場殺了她,但他也沒有。
他做了他大多數時候都在做的事,那就是什麼也不做。他隻是旁觀。
他看到她用手背蹭自己嘴邊的能量液,雖然按滅了火焰,但也把能量液抹得半張臉哪裡都是。
髒兮兮的。真讓人看不下去。
他拾起能量收割器,帶着激光鳥飛走了。
什麼樣的賽博坦人會抗拒自己的種族到要将自己僞裝成技術低下的原始設備的地步?什麼樣的賽博坦人會在厭惡自己生命到恨不得死去的時候又拖着無聲的殘敗機體堅韌求生?什麼樣的賽博坦人會尖銳而松弛、豁達而偏執,天真而世故,一覽無遺又滿是謎團?
見到靜電前聲波從未想過這些問題,見到靜電後他也不必再想。
他要解開她。他要解開這道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