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呢。”白影道，“莫急，我此身隻是一片天魂。”

“天魂也好，隻要是你就好。阿利……我已經太久，太久沒有聽到你的聲音了。”

白影的手輕觸他臉頰，将他眼前發絲捋開：“阿川，我要走了，你想同我走嗎？”

“好。”白滿川回答得幹脆。

白影又笑了：“你都不知道我要去哪裡。”

“天上地下，你在哪裡，我就去哪裡。”

“我要去找我的命魂，與它們彙合。但若是找到了，可能會把前塵盡忘，這樣，就再不記得你了。”

“沒關系，我記得就好。”白滿川苦澀道，“這一次，我一定好好照顧你。”

“但是阿川，我想說的是，忘了我吧。”

白滿川忽然呼吸一滞。

白影恍若未聞，繼續道：“阿川，你忘了那個預言了？你理當成神，護佑一方。”

“這許多年來我一直在想，想你我這一切波折，皆因此而起。若你甘願成神，與那啟明獸融為一體，修成大道，興許便不會有所謂幽冥之困，更不需要什麼陰元續命。”

“心懷大愛，無悲無喜，無心無淚，無欲無求。”他輕念着很多年前阿川說過的話，歎道，“也許不是什麼壞事。我走以後，大蜀在你手底下，不也越來越好了嗎？”

白滿川遲遲沒有說話。

“你把這一方水土當成是我。這裡的每一寸土地，都曾是我們歡笑共渡的地方。阿川，這是我最後的請求。從此以後，這世間再無阿利，但也處處是阿利。”

那白影不等他說話，貼上去給了他一個很深的擁抱。

白滿川閉上眼，用力感受着，肩膀抖得不成樣子。再睜開眼時，那片白霧漸漸散開，不知所蹤。

“阿利！阿利！！！！”深林裡隻剩下這一聲絕望的嘶吼。

白滿川再度倒在地上，滿臉痛苦，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身旁還有兩個外人。

兩個互相隔着八丈遠、互為仇敵的外人。

張俊人用力輕咳了一聲，引得白滿川和令狐荀都看過來，當然臉色都不算多好看。

張俊人煞有介事道：“白兄弟，有人托我給你帶了句話，你要不要聽？”

“誰？”白滿川失魂落魄地問。

“就是那個……你一個老相好，柳懷苑的語蘭姑娘，你還記得吧？”

令狐荀都難受成那樣了，居然還有力氣以一種你有病吧的眼神瞅他一眼，默默扶額。

果然，白滿川怒氣值瞬間就上來了：“你何故此時非要戲弄與我！”

張俊人脖子一縮：“我可沒戲弄啊，我是真的給了人家承諾，要幫忙帶句話的，不信你問他！他那天在場！”

令狐荀又瞪他一眼。

“滾開！我無心聽。”

他無視對方怒火，大聲朗誦起來：“廬山煙雨浙江潮，未至千般恨不消。到得還來别無事，廬山煙雨浙江潮！”

白滿川蒲扇大的巴掌瞬間就扇過來：“你這無賴，聽不懂人話還是怎的？”

張俊人一邊靈巧避開，一邊叫嚣：“好樣的白兄弟！你盡可再多用一分力氣！把我打死，包你這輩子也找不到你的阿利！”

白滿川生生收住拳頭：“你說什麼？”

“我說，你的好阿利！托生到哪裡去了，誰人身上，到底轉世成了誰，”張俊人故意賣個關子，“我說我知道！”

“此話當真？”他轉怒為喜，“你快說！”

“你再琢磨一下那兩句詩。”

白滿川低低念了兩遍，颠來倒去，一時不解：“這詩如何了？”

“蠢材！既如此，我要收點酬勞了。”

“你想要什麼，快說，别廢話。”

張俊人笑道：“簡單，給我一點麒麟之力。”

白滿川不假思索道：“這有何難？你身上既然已經有我的血，隻需我給你傳一些我的幽冥之氣即可。”

他急不可耐，擡手便在張俊人眉心處輕輕一點。隻見一道透明水汽倏然飛過，隐入他肌膚不見。

張俊人感覺有什麼沉沉的東西落入自己識海中，還未來得及消化，又被那高大的白滿川扯住衣襟：“接下來該你了，快說！”

“我隻問你，兩年前在柳懷苑中，你為何看上了凝芙仙子？”

白滿川一愣：“不記得了。”

“你不記得，是因為你看誰都像阿利。但我要告訴你，你獨獨看上她，是因為她與轉世的阿利最為親近——你隻從她身上感受到了阿利的氣息。”

白滿川如遭雷擊。

令狐荀一直皺着的眉頭卻慢慢松開，他擡眼看向張俊人，眼神灼灼，眸色浮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