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急什麼,讓她說完啊。”
“沒事,你們想了解什麼,在下都能告知,這些個伶人最喜歡搬弄是非,實在不足為信。”
“萬人坑!”僵持間,皎皎突然用氣音高喊了一句,就被身後的家仆一把捂住嘴,用力推搡出去。
廳堂裡驟然安靜下來,任俊傑心裡咯噔一聲。他轉過頭來:“剛才不是我一個人聽到的吧?你們都聽到了吧?她說的是,萬人坑對吧?”
其餘三人難得一緻點頭,氣氛凝重。
唯有剛跟着出去,這才從外面慌慌張張跑回來的齊福擺正了自己的帽子,還在用力活躍氣氛:“哎呀,瞧今天這頓飯吃的,真是一點也不……”
周淩波道:“不若齊老爺先解釋一下那個萬人坑?”
“是啊,萬人坑啊。很正常。”齊福幹笑兩聲,似乎不太滿意他們的大驚小怪,替自己慢慢倒了一杯茶,“開采靈脈嘛,總會遇到這樣那樣的問題,便是一個人尋常走路,也難免偶爾會摔倒。”
任俊傑怪怪道:“這人命,跟摔倒,應該也不是一碼事兒吧?”
“哎,貴客有所不知啊,對于你們這些仙修高人來說,這靈石雖好,靈脈雖重要,可是開采挖礦這種粗活哪裡能輪到修士們身上。你們一個個都是天資聰穎、要求仙問道的,當然無需管這些俗事。這本也是好事,對不對?
“至于這裡的老百姓們呢,沒有良田可耕種,空有一把子力氣不用也是浪費,有礦可采,自然對于他們來說就是現成的求生門路。”
“挖礦這件事兒呢,它雖然危險,但掙得多啊!像我們這裡,一人一年至少20兩紋銀!遇到年景好、采出的靈石品質好的時候,至多能到40兩呢!每年開春,大家都争着搶着要來我們這兒幹活!全都是簽過生死狀的!”
齊福頗為自豪,笑呵呵道:“你看這件事,一本萬利!礦工得了錢,我們采了礦,修士們也有靈石可用,何樂不為?”
月黎眉頭緊蹙,似乎有話要說,齊福見狀立刻又道:“當然啊,你說這事兒沒危險嗎?不可能!從來都是富貴險中求!此處風沙嚴重,土壤也多沙化,礦山情況有時不穩定,這礦洞偶爾進個水或者有個塌陷什麼的,實屬尋常。救不出來的,怕影響礦脈穩定,索性直接埋在裡頭。這金氏陂靈脈自被發現至今,已20多年。那礦中死去之人,積少成多,慢慢也就攢出了個大數。”
令狐荀道:“你是說,攢成了個萬人坑?”
看衆人面色不善,齊福連忙高聲道:“實屬正常啊!哎呀,諸位高人可能貴人事忙,從沒注意過這些小事,也屬正常!這樣,你們若有認識其他門派的,也可以問問知道内情的人,比如密東宗、文始派,但凡排在前頭的仙門,哪個不都手握大靈脈?他們負責靈脈的當家我都認識——誰家沒個萬人坑?年頭久的,十萬人坑都有!”
“對了,就先前羅浮山礦脈,不是衆仙門從魔教手裡拿回來的麼?那個收回來以前,才發生過一次礦難,據說裡面都爆炸了,死了近千人呢!全都是埋在裡頭活活燒死的,誰說什麼了?因為他們不敢說!都這樣,誰也沒法說誰!礦還是得照樣開,靈石還得照樣出,不然的話修行怎麼辦?”
任俊傑忽然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說不上來哪裡一直在冒冷氣。
“死了,近千人?”他幹巴巴地重複一遍。
“是啊,還有不少孩子。”齊福擺擺手,擠擠眼,“有錢能使鬼推磨,這點算什麼呢?所以我說,諸位來這裡調查什麼事,能有什麼事?無非錢的事,錢給沒給夠的事。這好說啊,沒給夠,我做主給了便是,齊家世代與少陽派交好,這生意都做了近百年,這些都不是事兒!”
再往後的話他基本沒聽進去。
隻跟着大部隊坐在那,像塊石頭似的。等他們都動起來,他也跟着走,但滿腦子裡都是另一件事。
如果齊福所說的這件事是真的,也就意味着,因他臨時起興的決策,一千條人命就這麼沒了?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而且更要命的是,不知有意無意,整個教中竟無人向他提及此事。
别人都先出去了,唯獨走在他前面的令狐荀回過頭來,瞧他一眼,眸光閃動。
“你怎麼了?”他用僅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詢問他。
任俊傑終于回過神來,目光一閃:“沒事啊,接下來我們幹什麼去?要調查什麼?”
令狐荀一直注視着他的雙眼,回廊上日光自屋檐傾瀉而下,披在他的肩頭。他一把撈住任俊傑的手,輕輕一捏。
“你不對勁。”他低聲說,“你的手很冷,還顫抖。”
“你管我做什麼?那案子呢?”任俊傑一把将手掙脫,已經快笑不出來。
令狐荀定定看他,抿起唇:“齊福要帶我們去礦上參觀。”
“好,你先去罷。”
“什麼意思?”
任俊傑往後退兩步,心亂如麻:“我……我忽然想起有點急事要辦,先走一步。”
說完再不看他,将陽靈杖往半空一橫,徑自打算禦劍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