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查明真相為止。”
“你要什麼真相?”亦奇聽着他這慢悠悠的語氣就氣不打一出來,“該說的都同你說了!他心系魔尊安危,出現在那裡隻為救駕,僅此而已!”
宿靈冷笑不語,少頃,用那雙向來狡黠靈動的杏眼此刻卻顯得陰鸷異常:“别以為我不知道,他趁我不在,蠱惑于尊上,離間我與尊上的關系。誰知道他是何居心?”
亦奇臉色一白:“明明是你私自調撥死門精銳在先!你又是何居心!”
“我的居心?”宿靈拿指節扣了扣桌面,怒極反笑,“護體蠱,是我求尊上吃的,我替他擋了一半的傷!生死蠱是我親手交給尊上的,他手裡握着我的命!你問我是何居心?我隻請問,換做你們二位,敢麼?”
“一進雙極教,大家本就是生死與共的同門,何須多此一舉?便是尊上現在要的命,他隻管拿去好了!”亦奇氣憤不已,猛一拍胸膛,“但我與長雲好歹追随尊上這許多年,怎容你從中作梗,寒了兄弟們的心!”
說着便朝他身後看去。
“尊上現在在何處?我要與他當面分說清楚!”
宿靈不為所動,慢慢起身,擊掌三下:“來人,休部副門主心神不穩,恐其打擾到尊上休養,帶回住處調息,非要事不得擅離。”
亦奇還想說話,卻渾身僵硬,竟動彈不得,連張口都成了困難。
他臉上浮現出又驚又懼的神色。
自他背後,一隻極小的蠱蟲正将最後一點尾翅塞入後頸不知何時出現的小口中,轉瞬不見。
……
覺睡多了也難受,這兩日張俊人早早便醒來,看着外面仍然低垂的天空與遲遲不見的曙光發呆。
其實突然歇下來也沒什麼好的。
手機也不在身邊,他連個解悶的工具都沒有。醒來後唯二見到的兩個人也不是時時都在身邊。于是有了大片的時間去放飛思緒,想東想西。
而曆經生死之後,最容易湧上心頭的也是生死。
他想起的是所有與他有關的死去之人。白天想,晚上想,醒來想,夢裡想,那些人的臉,生前的一颦一笑與死去的情形對比強烈,不受控地在他腦中反複播放。
他原以為死的人多了,自己漸漸就會麻木。
但卻發覺這種體驗比做噩夢還難受——至少噩夢還隻是個夢。
寒漪來送飯時,張俊人問:“宿靈今天還來麼?”
“他好像以為你不想這麼快再見到他……”
“幫我喊他過來。”
宿靈來得比他想象中還要快,盡管他腿腳仍然不太靈便。但見到張俊人時,那股子高興勁不似作假。
他今日一進門就叫人眼前一亮,身上慣常的黑色布衫換成了藏青色,頭上包着條同色布巾,銀鈴與貝殼裝飾的鍊條輕輕綴着,将那頭巾随意圍了一圈。耳畔兩隻圓圓耳環帶着流蘇,垂落肩側,柔似流水。
他從臉頰到鼻梁,甚至到耳尖都被風吹得通紅。
看上去就是個水靈靈、極漂亮的少年。
張俊人忽然意識到,這孩子好像一貫衣裳就很單薄,下雪了也沒見披件大氅。
想到這裡,心就軟了些許,朝自己床榻邊緣拍了拍:“過來坐。”
“尊上,你終于不生我的氣了。”他乖巧地坐過來,伸出凍得通紅的手指,按在被角,笑盈盈望着張俊人,“我還以為你還要好些天才肯理我呢!”
張俊人勉強笑了笑:“你年少氣盛,也怪我一直在忙自己的事,向來讓你一個人野蠻生長。那些事我誠然怪你,但也怪我自己。我應當對你多加看護的。”
沒想到宿靈立刻紅了眼圈:“尊上已經對我很好了。是屬下心系你的安慰,行事魯莽了些。也是該罰。”
說着他竟站起身來,将衣領盤扣從上到下開始一粒粒撥開。
張俊人:“!?你說話歸說話,這是幹什麼?”
宿靈隻緊盯着他那張絕世容顔,将衣襟利落扯開,扯下數層,轉過身去。
一股強烈的血腥味撲面而來,隻見他背上鮮血淋漓,縱橫交織,全是大大小小的鞭痕。
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宿靈雙眼放空,面色溫柔,輕聲呢喃:“尊上,我已按律自罰,莫為這點小事氣壞了身子。”
張俊人的笑容凝固在臉上。
他花了好大的力氣才克制住自己再罵他的心,隻道:“你先穿上衣服。”
宿靈依言照做,又乖乖坐回他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