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算今天拿這招拼了,獨自或帶一個人逃走了,大約也就是在路上涼了,沒有任何意義。
所以他選擇此刻把最後的一點幽冥之力拿出來,使出近距離、強閃現的淩空虛度。
令狐荀隻感覺自己胸口有什麼東西飛快掠過,如鴻毛輕輕一點。
起先,他以為公玉玄梅開二度又要刺殺自己,還未來得及難過,就感覺那人連同氣息全都不見。
很快,他看到不遠處一個時隐時現的身影,突然落定到自己身前一丈處,五指間不知抓了些什麼暗器,一下子全都甩出。
此人甩了數次,隻有第一次是停在那處甩的。剩餘幾次,是在閃身移動的過程中完成的。
沒有人的視線跟得上他的速度。
亦無人來得及說話,甚至出聲。
令狐荀後知後覺,往懷裡一摸,先前一直被珍藏着的那串貝殼風鈴不見了,不由情急出聲:“公玉玄!别沖動!”
與此同時,最前排的衆人手腕一疼,原本拿着的兵器紛紛掉落,手腕蓦然被一串透明晶瑩的細絲捆住,輕輕一勒。
屠神絲本就特異,兩根線頭同時沖回站定的張俊人手中,被他在指間繞了幾道,扯緊。
毫無防備的仙修們登時仿佛肉串一般被穿在一起,歪七扭八擠着,大聲哀嚎起來。
有人扯着嗓子吼道:“隐仙派的,你不是說他神魂被灼烤,要成行屍走肉了麼?現在是怎麼回事?”
“成天就知道吹牛!牛皮吹破了吧?!”
“直娘賊,疼死道爺了!”
“快!後面的快上去把魔頭殺了!”
洛晖也疼得滿頭冷汗,轉頭看向站得稍稍落後、僥幸躲過一劫的樂溪翁:“師父,為何會這樣?”
樂溪翁還沒來得及回答,張俊人面無表情把屠神絲用力一扯:“你們再往前一步試試。”
“等等!别亂動!”
“啊啊啊啊——老子的手腕要被切下來了!”
“誰拿法器砍一下這玩意兒!”
樂溪翁面色難看,顧不得徒弟情況,捂着自己不存在的胳膊,往後退去。
聞遠方丈雖然修為深厚,但到底反應慢了一拍,也不慎中招,他此刻口中念念有詞,企圖放大招,但被牽動力道的屠神絲不停打斷,手腕受制,掐不出訣來。自是惱怒不已。
前排的都是仙修中的高手,此刻全都狼狽不堪,後面的同樣也被震懾到了,踟蹰不前,面面相觑。
樓西月反應倒是快,遠遠跳開沒受到牽連,此刻怒而提劍,喝道:“魔頭,你休要胡來!”
張俊人沒理會他,他自己也好不到哪去,眼下手指也被屠神絲切出深深口子,僅靠骨頭相連,血如雨下。
更要命的是眼神渙散,身體搖搖欲墜,幾乎很快就要陷入昏厥。
身後有人似乎着急地喚他名諱。想拉他,想扶他。
他搖了搖頭,态度堅決。
沒有用的。已經晚了。
他已有大半意識在陷入泥沼。
眼前的模糊景象逐漸分崩離析,慢慢在像一陣煙霧似的散開。
而耳邊的聲音越來越嘈雜,遠的,近的,稚嫩的,蒼老的,歡笑的,哭泣的……在如尖嘯一般的耳鳴背景音的鋪墊下,像漿糊一樣攪合在一起,叫他越來越感覺不真實。
但他仍記得自己最後的意願。
他的手很穩,甚至迷茫之時,還抽空回眸,向後比了個口型:走。
此番變故實在太快,叫人應接不暇。
影衛甲是第一個反應過來的,鐵血男兒紅着眼眶,毫不猶豫呼哨一聲,與旁邊另一影衛一人一邊拉住青姑,連同第三名影衛一起,疾步後退,突然縱身往懸崖下跳去!
不知是誰誰喊了句:“魔教餘孽要逃了!快抓住他們!”
如溺水之人,在水中遙望水外的景象,連聽到的聲音都變了調。
“敢去追,你們全都得死!”張俊人連聽自己的聲音亦是怪腔怪調。
這一刻尤其難受,所以,也好像被無限拉長。
“令狐荀,他現在要殺我們更多仙修,你還不動手!!!!”
張俊人身體開始不受控制地抽搐,雙膝一軟,整個人像灌了鉛似的往下倒。
越來越多的疼痛出現在軀幹和四肢的各處,不知道是真有人在襲擊他,還是幻覺所緻。
“啊——”
最後的一刻,他不顧一切地嘶吼出聲,在倒地的前一瞬,用盡畢生之力将屠神絲往後狠狠一拽。
十指齊齊割斷,即刻傳來鑽心之痛。他終于如願以償,陷入無邊無際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