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嘉禾看着屍山遍野,還有很多怪物在追逐獵物,附近擁擠的帳篷變得寬敞,曾經住在裡面的人甚至連根骨頭都不剩。
“但它們在攻擊我們。”
“那也沒辦法,誰讓受規則約束的隻有我們。”
男人一臉無奈,見新人沒有要走的意思,正想說那他自己先跑了,但張了張嘴,聲音還沒出來,從樓梯上方傳來的聲響就淹沒了他想說的話。
“咚咚咚。”
沉悶急促的腳步聲再一次響徹站台,随之而來的黑袍如同黑色風暴降臨地下城,席卷壓迫每一個生靈的心髒。
身處在帳篷外面被追殺的人類此時應該遵守規則低下頭,但那樣做無疑是放棄抵抗、等待被怪物厮殺的結局。
反抗的話,将迎來被指揮官懲罰的下場;可遵從秩序,又該指望誰來救他們?
在這種進退兩難的境地下,有些人逆來順受,服從于不合理的規則,也有人天生惜命,一身反骨抗拒天命。
但奇怪的是,包圍在他們身邊的怪物并沒有繼續進攻,竟然和他們一樣站在原地,聽話地垂下腦袋,或者直接緊閉眼睛不去直視那些黑袍者。
最先走下樓的兩位治安官目光如炬,無視了站台上所有生物,步伐堅定地徑直走向車門敞開的列車,而在他們兩人之間,一個垂頭喪氣的秃頭男人被堵住嘴巴,兩隻手臂也任由他們一左一右拽起,一路拖行到車廂前。
如指揮官下午判決的那樣,作為違規者的秃頭男成為今晚第一位來自基地的乘客。
秃頭男被扔進空曠無物的車廂裡,并沒有任何的掙紮,像隻孤立無援的蛆蟲一樣蜷縮在地上,等待生命的終結。
在車廂之外,站台上一片安靜,人們和怪物低頭伫立在原地,風化成無言的石像。
在他們所簇擁的中心,那些身穿黑袍的治安官止步于最下面一級台階,他們不屑于踏入污穢的地面,對樓下這些靜默的殘骸視而不見,隻是單純等待那兩位負責執行指令的同伴歸隊。
而就在這漫長的靜候中,一位蒼白瘦弱的少年不顧同類的勸阻沖出帳篷,攔下了那兩位要返隊的治安官。
“等等,不要……”
纖細的少年夾雜在陰沉高大的濃影中間,無助又可憐,但并沒有人會因他而動容。
那些躲藏在罩袍和面具後的眼睛死氣沉沉,看他就像看瀕死的白兔,那種無形又冷漠的壓迫感讓他不禁抱緊身體,控制不住地發抖。
但即使再有不安,已經打破規則的他沒有回頭路可選。
“求、求您救救我們,那個人違背了規則,他殺了怪物、殺死了我的母親!”
他挺直腰背,鼓起勇氣向台階最前面那個戴面具的治安官求助。
如果不是那個男人,母親就不會和他分離,從一開始就不會。
但那個治安官明顯沒有決策權,無論聽到多麼凄慘的控訴,他都隻會用和其他人一樣冷漠輕蔑的眼神看着少年。
“哒、哒……”
就在這時,樓梯上方又傳來清晰幹脆的腳步聲,那個人走得不緊不慢,每往下走一級台階,站在樓梯上的黑袍人紛紛退讓兩側,将他奉為「摩西」,為他開辟海中路。
少年呆呆地望着從台階上徐徐走來的男人,頭一次見識到真正漠視衆生的神。
五官精緻、眼尾飄紅的漂亮男人低垂眼睑,面若冰霜。身上依然是一襲如墨的黑風衣,渾身散發着和周圍生物截然不同的肅殺寒氣。他往下走去,腳上那雙高級白皮鞋踩在通往亂世的階梯上,不染一絲塵埃。
這一看就是基地指揮官的男人站在最後一級台階上,本就很高的個子又離地高出十幾公分,垂眼俯視少年時就像群山蔑視山腳渺小的登山者。
他緩緩開口,清朗低沉的聲音像是水下鐘鳴,無形的聲波震得潭水波瀾四起。
“你違規了。”
“我……”少年視線飄忽不定,猶豫着現在低頭還來得及嗎。
面對忽然不堅定的少年,指揮官冷哼了一聲,話鋒一轉道:“算你勇氣可嘉。”
少年愣住了,揣測不定他這話是褒是貶,但隻聽耳邊又飄來他另一句話。
“先保留對你的懲罰,說說看你要指控哪個人。”
“……是他!”
少年鎮定下來,握緊拳頭沖向一邊,決絕又憤怒地伸出食指對準遠處低着頭的男人。
指揮官順着他指出的方向看去,臉上絲毫沒有任何意外,“又是你啊。”
話音一落,無形的氣流從樓梯處湧起,直奔向少年指着的那個男人。
氣流從樓梯湧向那處車門時,人們隻是忽覺有風經過,掀動他們的發梢和衣擺,但唯有被風卷起的陸嘉禾看見是無數條黑線穿梭到身邊,纏繞上他的手臂,用一股蠻力将他拽到了樓梯口。
陸嘉禾站在S和那個叫林生的少年面前,頭垂得很低,也算吃一塹長一智,不會再栽一次下午的跟頭。
S冷冷掃着那個毛茸茸又張揚的後腦勺,眼底浮現起一點趣味,“他指控你殺了怪物和他母親,有這麼一回事嗎?”
陸嘉禾果斷否認道:“沒有。”
S垂眼打量着他,“是嗎?”
陸嘉禾抿唇不語,手裡的匕首早已被他收起,就連手上濺到的血也都抹在看不清顔色的黑褲子上,S應該發現不了破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