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黑暗的洞窟中,一道黑影閃過,瞬間一支火被吹熄滅,黑影就像是一道貼地疾行的陰風,向他們接近。
“老六!”
姜百勝一聲驚叫,還不及反應,身邊的男人居然瞬間消失,地上當啷掉落一盞馬燈,然後在這幽深空寂的洞窟裡不斷回響起令人毛骨悚然的骨肉粉碎的聲音。
姜百勝和薛定等人直駭得怔立當場,瑟瑟發抖,眼神驚惶,直到一具血肉模糊的屍體掉落到他們眼前,地上腳下,姜百勝和薛定更是驚駭欲狂,有人已經不受控制的恐懼尖叫起來。
說來繁複,其實不過瞬息之疾,光火之間。
八臂神拳強振心神,揚聲厲罵道:“無膽鼠輩!竟敢暗箭傷人!有種的就别藏頭露尾,出來與老夫大戰三百回合!”
說的勇武,其實已是色厲内荏。那人在瞬息就能掠走他手下弟子随意殘殺,并且他根本反應不及,此人的武功之高和速度之快,堪稱他生平僅見,就算是他八臂神拳對上此人,恐怕也是兇多吉少。
薛定驚得額角沁出冷汗,他吞咽着唾沫,嘴唇發白,“這,這到底是人是鬼啊?”
回應他的卻是一陣桀桀詭笑,就像雁妃晚她們聽見的那樣。
“咯嘻嘻——咯嘻嘻——”
猶如刀刃劃在堅硬的石壁那樣,那是一種讓人汗毛倒豎,焦躁不安的尖銳聲音,就像是某種瘋狂詭異的嘲笑。這種令人腦昏目眩的不适感讓雁妃晚和萬松濤他們不自覺皺起眉來。
就在這時,“吱——”
洞内突然驚起一聲尖銳的厲嘯,那道黑影猶如一縷陰邪的黑風,疾速的向雁妃晚掠來。那瞬間,萬松濤和袁随反應不及,甚至連玲珑都怔在當場。黑暗中探出一隻陰冷絕寒的手掌,五指張開,猶如利刃。
這速度快到不可思議,簡直就像噩夢般,雁妃晚的眼瞳在瞬息收縮,甚至連雪名都來不及抵擋。電光石火之際,眼見雁妃晚要死于非命,那道黑影卻突然拔地而起,硬生生避開雁妃晚,從貼地疾馳瞬間逆折,蹿回岩窟石頂,随即又發出一陣詭谲的“咯嘻嘻”“咯嘻嘻”的怪嘯,那陣嘯聲猶如鬼魅,仿若起伏的波紋漸去漸遠,漸漸消彌無聲。
雁妃晚和萬松濤還沒回過神發生什麼事,舒綠喬已經一臉擔憂關懷的抱過玲珑的身體,翻過來,轉過去,不住打量她,“晚兒,你,沒事吧?”
雁妃晚怔怔的點着腦袋,傻傻的任由舒綠喬翻弄折騰,那副模樣和她百巧千機,玲珑心竅的名号相比顯得太過可愛,讓舒綠喬既是後怕又是心疼。
姜百勝的目光悠悠望過來,疑惑又審慎,他似乎無法理解,為什麼殘殺他們好幾個弟子的那隻鬼魅會放過雁妃晚,而且立刻消失無蹤。
“你們是什麼人?那邪祟為什麼會放過你?”
舒綠喬察覺到他的不懷好意,當先擋在雁妃晚身前,直視姜百勝那雙淩厲的眼睛,“你問這些想做什麼?”
姜百勝冷笑道:“這洞裡的邪祟連傷我登雲堡和屠龍幫好幾條性命,卻為何獨獨放過了你?莫非你們跟那怪物是一夥的?”
舒綠喬秀眉緊蹙,玉顔含怒,冷笑,“你想知道?”
八臂神拳咬牙道:“老夫不能讓死去的弟兄死不瞑目。”
舒綠喬哪管他的弟兄能不能瞑目,“你想知道你問那妖怪去!為難我妹妹做什麼?”說罷,不等姜百勝反駁,舒綠喬立刻戳穿他心中所想,“你以為我不知道嗎?你這老賊定是被那個妖怪駭破了膽,驚掉了魂,捉不住那個怪物,現在想來尋我們的晦氣!哼哼,也罷,既然你這老兒活得不耐煩,就讓我先成全了你!”
見她氣勢洶洶要與他挑戰,萬松濤和袁随也要上前助陣。就如舒綠喬所說,他出言诘問不過是遷怒之舉,這話一出他就已後悔不疊。萬松濤和袁随的武功不弱,那兩名姑娘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覺将他們救走,武功隻怕不會弱于禅宗太玄的人。貿然和她們發生沖突實在不是明智之舉,何況還是在這大敵當前的時刻,更應該避免節外生枝。
但他話已出口,騎虎難下,要他道歉,要他自食其言,那豈不是要折煞他西北豪傑,登雲堡主,八臂神拳的威風?
正在他進退維谷之時,薛定勸道:“堡主息怒,這裡不是動武的地方。”
姜百勝暗暗緩氣,心中腹诽:這薛定向來徒有莽夫之勇,什麼時候居然也會察言觀色,幫他周旋圓場啦?
卻不知這薛定哪來的什麼細膩心思?概因這洞窟幽邃,空間狹隘,他使的陰陽兩儀槍難以施展,這才勸姜百勝暫且息怒,将她們引出洞外再做計較,“姜老,我們現在是進是退?”
進則兇險重重,退則前功盡棄。
那“幻影針”鬼醫何長生武功雖高,性情卻怪,沉默寡言且不喜作主話事,這裡能拿主意的還真就是這位德高望重的姜老堡主。
姜百勝就坡下驢,略加思忖,道:“事到如今,臨陣退縮,如何對得起枉死的各位弟兄?老夫倒要瞧瞧,這是個什麼妖魔鬼怪,姜某誓要拿他的頭顱,祭奠衆位兄弟的在天之靈!”
姜百勝此言固然是冠冕堂皇,也确有複仇之志。但最重要的原因當然是深藏在谷中那件傳說存在的稱霸江湖的絕世寶物。既入寶山,豈能空手而回?
入谷的江湖豪客怕不是有三四百之數,如今卻僅能見得五六十人的屍首,還有三百餘人不知去向,若是這剩下的人得到了那件寶物,他登雲堡平白為他人作嫁衣裳,豈不是要抱憾終生?
薛定聽他如此豪邁,頓時豪氣頓生,“姜堡主所言極是。”
姜百勝昂首帶着薛定向洞窟深處走去,甚至沒有再看地上的屍體一眼,何長生照例是一言不發,垂着腦袋,唇邊噙着陰恻恻的,使人駭然驚悚的笑,跟在姜百勝和薛定等人之後。
雁妃晚她們和姜百勝保持安全距離,緊随其後。越是向前,橫陳的殘缺屍體越多,血腥味也越來越濃,感覺到洞内的空氣漸漸潮濕,灌進洞窟的風也越來越冷,直到前路盡頭,隐約看到透進來的半點天光。
在洞窟深處,或者說是在狹長秘洞的下半程裡,他們并沒有受到邪物的襲擊,所以當姜百勝和薛定見到出處已經近在咫尺時,心底不由自主欣喜和豁然。
然而,當他們走出這幽邃詭秘的洞窟,卻突然感覺到一股灼人的熱浪和濃烈的血腥氣撲面而來。姜百勝與薛定倏然怔住,雁妃晚和萬松濤走出魔窟時,也被眼前的一幕震驚到無所适從。
清冷溫柔的月色撒落在這方遺世孤立的深谷中,入眼處是焚燒的草房和漫天的光火,還有渾身浴血的老人,婦女懷抱着年幼的孩童,孩童在哀嚎哭泣。她們被趕到深谷中央的空地,那些道貌岸然,魁梧健碩的江湖豪客正試圖向老弱婦孺們舉起屠刀。
到處都是婦孺的悲鳴,還有江湖豪客厮殺的聲音。這些更早進入這座村鎮的武林高手們正在瘋狂的搏殺,那些悲泣哭嚎的村民們更像是被無辜卷進這場死亡漩渦的可憐人。
小鎮的中心是木方堆砌的祭台,祭台中央那座木塊堆積的方塔正在熊熊燃燒着,在沖天的火光中,一個男人托舉着手中的寶盒,發出癫狂的喜悅之聲,“寶物是我的!是我的啦!哈哈!我要稱霸武林,我要唯我獨尊——”
話音未落,随着一聲慘叫,男人的手臂應聲落地,寶盒滾落,迅速被旁人拾起。這班江湖豪傑,綠林好漢,江洋大盜們就像是聞到血腥味的狼群,瘋狂的如同潮水般向祭台湧去,登時殘肢斷臂,頭顱血肉滾落滿地。
如此景象,就恍如是一座慘絕人寰的人間煉獄。萬松濤和袁随居然也被這樣慘絕的地獄景象所懾,怔在當場。
姜百勝和薛定一見寶物,登時兩眼熾熱,将什麼兄弟手足,江湖恩怨和殺身之禍通通都抛在腦後,一聲呼喝,帶着登雲堡和屠龍幫的人馬立刻向那片屍山血海殺去。
萬松濤和袁随回過神來,神色驟變,一改先前那副淡泊名利,沉靜如山的模樣,相互對視過後,輕身躍起,疾速插進場中,加入寶盒的争奪之中。
饒是智計百出,算無遺策的玲珑此時也是雲裡霧裡,完全無法理解現在正在發生的狀況。這新月鎮裡難道真的存在能稱霸武林的寶物?
但不論如何,早先進入這座隐世鎮甸的江湖豪客們正為它殺得不可開交,甚至連禅宗太玄的袁随和萬松濤也急不可耐的加入寶物的争奪中。
他們先前說的話果然不可信,就看他們現在這股熱烈渴求的模樣,就知道他們肯定清楚寶物的真相。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還沒等她理清思緒,身後忽然傳來一陣轟隆鳴動之聲。雁妃晚回首,就看見那眼洞窟出口處的斷龍石正在緩緩放落。
一旦斷龍石落地,就意味着這座隔世之所已成死地。無論是這裡的居民,還是那些肆意揮舞屠刀的強兇暴徒,都會被困死在這裡。
玲珑正猶疑時,耳邊突然驚起一聲恐懼的尖叫,雁妃晚回首側目,卻見兇神惡煞的男人正滿臉猙獰的向無辜的老妪和孩童舉起鋼刀。
來不及思索心中浮現那絲異樣,玲珑縱身躍起,兔起鹘落,落在那兇徒面前,雪名揮出,寒光疾掠,劃破那人手腕,鋼刀脫手而出。
雁妃晚劍尖點地,身體淩空,橫出一腳踢在那人腹部。這人身量魁梧,肌肉堅實,顯然是橫練外功筋肉的高手,奈何雁妃晚年紀雖輕,内力卻深,一腳就将男人踢翻在地。
雁妃晚急忙将那老妪和孩童扶起來,溫聲問道:“老人家,您沒事吧?”
誰知那老妪突然擡起臉,玲珑蓦地對上那雙渾濁陰戾的眼睛,一隻枯瘦如柴的手掌已經緊緊扣着她的手腕。
雁妃晚心神震蕩,怔在當場,甚至沒注意到從地上爬起來的男人,已經撿起鋼刀向她沖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