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還是指尖一動,一道符紙便從她袖中飛出貼住了那長老的後背,迫使他坐下去不得動彈:“這位長老,你若真的擔心,不如待會你也激活你弟子的那塊聞天碧翠,看看它此刻在哪兒不就好了?先别妄下定論,萬一事實并非你所想的,你便是誣賴旁人,這可不太好。”
“當然了,要是的确有弟子相互殘殺的事情出現,臨仙郡也必然會秉公辦事。”
她說完話,看那長老多少沒那麼氣血上頭,才打了個響指,那張符紙應聲自燃,不過眨眼便化作一抹灰燼。
衆人這才重又将注意力放回鑒天鏡上,鏡中雲朝殿的弟子已起身離開了剛才的地方,沿着城牆走出了一段距離,随意地左右張望着,随後忽地停下腳步,像是在城中看到了什麼。
看着那片灰暗的城池,有眼尖的長老認出這到底是哪裡了:“這看着倒像是避天域。”
“避天域?這雲朝殿還會伏鬼的術法嗎?跑到這兒來。”
就在底下讨論起來時,那片灰沉沉的房屋裡忽地出現一抹湛藍身影,更是令所有人忍不住好奇起來,可惜這雲朝殿的弟子沒有朝那邊靠近一步的動作,衆人隻能借由她的視角遠遠地看着那身着藍衣的身影在城中移動。
燕北堂心下一跳,認出那正是鄭南槐,這家夥竟然直接在城内伏鬼,真是膽大包天。
不止他認了出來,阮玲玉也眯着眼感慨:“真是士别三日,當刮目相看,屁大點孩子如今也是能在鬼物裡殺得有來有回的少年修士了。”
聽出她語氣中類似故人喟然的意思,燕北堂愣了愣,想起先前他在弟子名冊上看到的内容——
鄭南槐本是無父無母的孤兒,數年前在千紅一窟一事中僥幸存活,阮玲玉看出他資質不錯,恰逢掌門和他有事來臨仙郡拜訪,便将鄭南槐托付給了平霁門,最後成為了他的徒弟。
千紅一窟的慘案仍舊是杭州居民難以忘卻的可怖記憶,鄭南槐當年不過十四歲,據他的記憶,那時鄭南槐瘦小得像才十一二歲的孩子,親身經曆了那樣一遭慘劇,應當留下了不小的陰影。
燕北堂心中有些沉悶,又想到先前康冕山一事,更是深深歎了口氣。
他這個徒弟年紀不大,遇上的事卻是一件比一件難以令人置信。
“當年千紅一窟,你是怎麼找到他的?”
他冷不丁這麼一問,讓阮玲玉一時有些發愣,片刻後才反應過來他問的是誰。
“你不知道?當時你不是和徐掌門一道來的嗎?”
被燕北堂盯了一眼,阮玲玉才恍然大悟地撓撓下巴:“哦,那時候你被拉去平定杭州的邪祟了……但你不也是自己想去的嗎直接一溜煙走了……”
她看了眼鑒天鏡内遙遙的那抹藍衣,略帶多愁善感地歎了口氣:“當年我們趕到千紅一窟時,場面已經是連我師侄看了都承受不住的樣子了,那樓裡住了幾十個姑娘小倌,還有上上下下的丫頭小厮……死了将近兩百人,光是清點屍體就費了很長時間。
那時……去樓上勘探現場的弟子突然大叫了一聲,我們趕上去就見到小南正趴在一個姑娘身上,一見到我就哭着求我救救那個女孩……他幫我們捋清了那天夜裡千紅一窟大緻發生了什麼,可惜我們依舊查不出當天那些人的身份,但我隻告訴他這些事不是他能知道的……
他又求我收他為徒,說不想以後也隻能眼睜睜看着旁人死去,”
阮玲玉露出個哭笑不得的表情,“不過臨仙郡不收男娃,正巧徐掌門過來,我就把人送到你們那兒去了,不過我沒想到,他最後成了你的徒弟。”
她扭頭想去看看燕北堂的神色,卻見到他臉上無法言說的複雜神情。
“怎麼了這副表情?難不成你沒好好當人家師尊嗎?”
被說中了心事,燕北堂咳了一聲,心裡卻也暗暗悔恨,這幾年他糾結着過去,一直不願親自教導鄭南槐,即便将他托付給了幾個信得過的好友來指點術法,但無論如何也無法與其他得到了正常教導的弟子相比,恐怕這幾年鄭南槐也心中有怨,否則這幾日也不會對他的一點微末的幫助就表現得那樣驚喜。
越是這樣想,燕北堂越發覺得慚愧,下定了決心等大比結束便好好指導這唯一的弟子,将所有的心血都傳授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