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明夜此刻就算神經再粗大也意識到了不對勁,從長劍中溢出許多灰色光點,他們慢慢挪動,似乎想要鑽進裴祁玉身體裡。
這一幕簡直太熟悉了,熟悉到雪明夜不由自主的想起了葉如風。
隻是這次的光點不同,纏繞葉如風的光點絢麗多彩,其中以綠色居多,可裴祁玉身邊的幾乎全是黑色,在其中,就連一丁點的白色都找不出來。
兩人此刻位置不是很好,再說了雪明夜也沒有打探别人隐私的嗜好,他隻是有些詫異的掃過一眼便不再多看,将人的長劍收好他靜靜在一旁受着裴祁玉。
隻是這樣守着明顯不是個法子,從剛才出來起,裴祁玉身上隐隐散出些灰色氣息,到此時愈發濃厚,就連被雪明夜放在一旁的悲泣劍也有些不對勁,他周身光點越來越多,幾乎要将他埋沒的地步。
雪明夜不明白,他試探的朝着光點伸出手,就見得那些光點像是見到什麼可怕的是般如鳥獸散開,與此同時,裴祁玉緊皺的眉間松了松。
雪明夜搞不清楚狀況,索性也能看出裴祁玉狀況,這麼說……這些東西對于裴祁玉來說有害無利?
雪明夜糾結了番,還是做下決斷,“對不住了”
他在周身布置了一層結界,而後做了個遮掩屏障,做完這些他将手放在悲泣上,體内空間心法一層緩緩運轉。
四周的灰色光點被迫朝着他彙聚過來。
不知過了多久,再一睜眼,雪明夜遠離了那個秘境,在他面前的是如同心湖一般的海
他沒有進入裴祁玉的過去,他——進入了裴祁玉的識海
雪明夜暫且沒有亂闖别人識海的罪惡感,他還不清楚進入别人神識意味着什麼,他此刻正在打量這個地方的不同。
如他的識海,是一片淺淡的白色,葉如風則是在一片海上,裴祁玉的,是一片灰色,說是灰色其實不算,在裴祁玉的識海中,盤踞着無數的灰色氣息,若是雪明夜沒有猜錯,這應當就是裴祁玉所說的萬古同悲劍意。
在識海的最中心點着一盞昏黃的紙燈。
在燈邊,跪着一個少年,少年眉目眼熟,隻是相比外面那冷峻陰戾的容顔,此刻倒是顯得年輕許多。
他嘴唇一張一合,似乎在念叨什麼,雪明夜往前走了幾步,終于是聽清楚了他在念叨什麼。
“十歲那年我救了一隻小貓,爹怕它耽誤我練劍,将小貓掐死了。”
“十一歲那年我有了第一個好朋友,她會給我帶香糕和碎糖……後來,我在後宅看見了她的屍體。”
“十二歲他們想要我以雙修增長修為,我拒絕了,掰斷了劍,他抓了我的母親威脅我……”
“十三歲他們将我的妹妹帶去了品域邊境……我的妹妹死在了那裡……”
“十四歲……”
“十七歲那年,他們将我送給品域域主,我恨他們……我将他們都殺了。”
跪着的少年眼中不自覺流出淚水,他無知無覺,依舊訴說着往事
雪明夜眼睫動了動,他看了眼面前少年,四周無數灰色氣體凝結人形,有姿态雍容的婦人,身形嬌小的女孩,也有不成完全體态的動物。
小貓趴在裴祁玉身邊低聲叫喚,小姑娘站在裴祁玉身側。
他們無一不是在叫喊着。
“裴哥哥,他們抓住我的手臂,我好害怕,我想給裴哥哥送水,可是……可是他們掐住了我的脖子,把我推進水裡,裴哥哥……水裡好冷,婉婉害怕。”
一個模樣與裴祁玉有五分相似的女孩跑了過來,她衣裳淩亂,臉上帶着淚痕,“哥哥,他們騙祁雲,他們把我賣給妖族,我乖乖的,哥哥保護我好不好。”
“玉兒,你要好好的,沒有了我,在這個世界還有誰能照顧你呢……你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啊。”
“喵……”
“裴祁玉……”
“玉兒”
“祁玉,我在另一個世界你會想我嗎?”
裴祁玉跪在其中
雪明夜閉了閉眼,輕聲道,“裴祁玉”
他聲音在一衆鬼魅中顯得格外真實
“裴祁玉,有意思嗎?”
識海因為這句話安靜了下來,四周的鬼魂卻沒有消失,他們像是被定住了般。
雪明夜朝着裴祁玉走去
“一遍一遍的重複過往罪孽,囚困着這些已亡的魂魄,你就能感受到真實了嗎?”
“鬼魅橫行,于人來說皆是妄念,同悲劍意,從一開始就是一個幌子。”雪明夜神色清明,絲毫沒有被情緒所感染。
跪地之人眼淚滴落識海,他啞着聲音,“我害死了他們。”
雪明夜輕輕俯身,他靠近裴祁玉,“你又是從何處得知,你所召來的亡魂,便真的是你所想的那個人?”
“同悲劍意聯通陰陽,拜服魑魅,他們——皆是惡鬼”
随着雪明夜話落識海無數鬼氣沖天而起,原本人的面孔全部潰散,猙獰恐怖。
雪明夜毫不在乎,他繼續道,“或許你早已知曉,隻是以此從中尋求安慰”
雪明夜頓了頓,“以自己的命,尋求寄托。”
他伸出一隻手,挑起裴祁玉的下巴,淚水沾在雪明夜手上,他絲毫不在意,低聲靠在裴祁玉耳旁,“可你忘了,在這個世上,還有人在乎你。”
“有與你為友的葉如風,有對你實力感興趣的冷雪寒,有品域你幫助的千千萬萬人,還有——”
“我”
識海中陰霾消散,自雪明夜腳下,一朵蓮花迸發,蓮花花芯為黑色,花瓣如雪,随之愈來愈多,盤踞在識海中。
它們掩蓋了惡鬼猙獰的面目,罩住了神識根部傳來的惡臭,淹沒了裴祁玉無神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