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水拖着灌了鉛的雙腿回到王爺府時,天色已幾近全黑。
她今日出門時跟雲桃打了招呼,估摸着此時雖過了晚飯的時辰,他們也是用過飯了的。
她便想徑直回卧房去,一個人待一會兒。
路過蕭鳴澗的卧房,屋内竟點起了燈。
遲水停住了腳,忽然就将腳尖轉了方向,往蕭鳴澗的卧房走去。
她總覺見了蕭鳴澗,對他說一說心中的難過,自己心情便可好些。畢竟蕭鳴澗的話在過去的小一年裡,對她而言都比她獨處消化情緒有用。
房門被敲響,遲水問道:“王爺,是你回來了嗎?”
不知為何,遲水的手離了這門半響,屋内依舊沒什麼動靜。
遲水疑心是蕭鳴澗尚未聽清,便又敲得用力了些:“王爺?是你在裡面嗎?”
幾聲“咚咚咚”後,遲水将耳朵貼上房門,聽得裡頭有窸窸窣窣的細微聲響。
莫非打擾到他睡覺了?
遲水站直身子,往窗子邊看了看,确定自己沒看錯,這屋内是點着燈的。
她頓了頓,越發奇怪蕭鳴澗在裡頭做些什麼。
遲水又将耳朵湊近屋子的門,聽見有腳步聲愈來愈近。
她嘴角一揚,站定在原地,待蕭鳴澗給她開門。
門極緩極緩地被拉開,滿臉通紅又耷拉着眼皮子的蕭鳴澗扶着門,搖搖晃晃地看向遲水。
“阿水……是你啊……”蕭鳴澗嘴裡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句,原本還想問問遲水來找他有何事,但腳步一軟,整個人都往前撲去。
遲水眼快手快,急忙接住了蕭鳴澗。
癱在她肩頭的男子身上有極濃的酒香氣,沒了他的遮擋,遲水始才看清屋内的桌案上擺着好幾壇酒和零落的三兩個酒杯。
但屋内沒旁的人。
遲水輕輕喚了幾聲:“王爺?”
除了幾個“嗯……嗯……”的夢呓般的悶哼外,再無其他回應。
她扭頭看蕭鳴澗,他的濃而密的睫毛帶着濕意,搭在微紅的眼眶處,在輕輕地顫動。
遲水知蕭鳴澗的酒量向來是極好的,今日究竟是喝了多少酒,才醉成這般誇張模樣。
蕭鳴澗的身子更加地軟,整個人都往遲水身上壓。所幸遲水先前在永楓觀,是把臂力給練出來了的,因而就算蕭鳴澗有比她多了一個頭的身量,她咬咬牙,換了個便于走動的姿勢,到底是把蕭鳴澗給送到了床榻上。
給蕭鳴澗拉過被裘蓋好,遲水端詳了他好一會,才轉身去看桌案上的酒。
她一邊搖晃那些酒壇子,一邊在昏黃的蠟燭光下往壇子裡望,發現這桌上約莫六七壇的酒,竟隻剩了小半壇了。
遲水又走到床邊,雙手環胸看着蕭鳴澗,心想這家夥不知是陷入了何種情緒裡,居然一人喝了如此多的悶酒。
看來今夜是不能找這家夥要寬慰了。
遲水又給蕭鳴澗掖結實了被子,正欲轉身出門去,結果床上的人忽然又坐起,喊道:“酒呢?本王還要喝!”
被吓得後退了一步的遲水呼了呼氣,過去按住蕭鳴澗:“王爺,别喝了,看看你都醉成什麼樣了?快好生歇了吧。”
原本在床上鬧騰的男人瞧清楚遲水的臉後,瞬時間便靜了下來。但他掀開被裘,離開了遲水的手,又坐到了桌案那,晃過每一個酒壇後,又給自己滿上了一小杯。
遲水跟着坐到他身側,問道:“王爺可吃飯沒有?空着肚子喝這麼多酒對身子不好。”
“吃過了。”
聽蕭鳴澗的答語中多了幾絲清醒,遲水又問道:“王爺怎的回府上了?朝廷對南邊的事有決斷沒有?”
此話一出,身旁的蕭王爺給自己灌酒的動作停滞了好幾句話的功夫。
他沒将這酒喝下,而是把酒杯放回桌案,轉頭看着遲水,卻是一直沒有開口說話。
遲水目睹他幹澀的眼眶漸漸湧出淚水,連他的神色都蒙上了一層委屈。
嗯?
遲水在心裡搓了搓自己的腦袋,她這是說錯什麼話了?
對找話題沒有什麼天分的遲水,偏偏說話時又總是在不明不白中直戳他人的痛點。
她這一句對蕭鳴澗普通極了的關懷,卻正好問到了蕭鳴澗今日悲傷如此的緣由。
原就與遲水相關,這會看着近在咫尺的遲水的臉以及她那除了關心再無其他情緒的眸子,醉意正濃的蕭鳴澗像個孩子似的,沒來由地又掀起一陣憋屈。
遲水眨巴着那雙黑色明亮的大眼眸,不再敢直視蕭鳴澗,卻依舊期待着蕭鳴澗的回答。
“他要我同波南國的公主和親。”
“嗯?”遲水的眸子瞪圓,猛地歪過腦袋,直直地看向蕭鳴澗,“他?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