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鳴澗追上遲水,在她身旁問道:“阿水,你見着什麼了?”
他身側的姑娘卻還是沒說話,隻是把目光直直地放在前面。
他順着遲水的視線望去,隻見一個糕點攤子前,一個男人把方才遲水所說 ,她最愛的麻酥糖遞到了他肩上的女孩手裡,男人身旁的婦人則把銀子從錢袋子裡掏出,交給了攤主。
丫頭把麻酥糖放進嘴巴,笑着對爹娘說道:“爹、娘,我最愛吃麻酥糖啦。”
在外人眼裡,這是萬般幸福的一家。
蕭鳴澗看回遲水,疑惑她這莫非是透過這戶人家想起了她和爹娘?
但莫名的,遲水的眼神隐沒了呆滞,升起了濃厚的一股恨意。
她嘴唇翕動,喉頭滾了幾下,吐出的聲音很輕,卻清晰地落到了蕭鳴澗的耳朵裡:“曹若山,你竟然還活着。”
随着“曹若山”這三個字蹦出在蕭鳴澗腦海的,是愉放先前打探來的消息——十幾年前,與枕福城城主聯合,剿了鈞峰寨的寨裡二當家,正是曹若山此人。
遲水懇切的目光投到蕭鳴澗的眸子裡,她說道:“阿澗,抱歉,明日你先行回皇都,我必須得去問清楚他當年為何叛了我爹。”
聽罷這話,蕭鳴澗陷入了沉思。
殺害父母之仇,不得不報。他知回皇都的急迫,可他不放心遲水一人在此。曹若山定是個陰狠兇殘的,雖說遲水如今身手厲害,可他還是擔心遲水會出意外。
二人回到客棧,各自回房後,遲水開始收拾自己的夜行衣和匕首一類行刺的物件。
蕭鳴澗敲響她的房門時,她正坐在床邊發愣。
門被打開,蕭鳴澗看清了遲水臉頰上的淚光。
“阿水,我給皇兄傳了信,說我們晚些天到。”
遲水給蕭鳴澗遞茶,把頭晃了晃:“你不必等我。”
“我必須等你。”
遲水把屁股摔到木凳上,沉默了良久,她才回道:“阿澗,謝謝。”
蕭鳴澗上手給她擦了擦淚:“你可有什麼報仇的打算了?”
“明夜,我去他府上取他性命。”
“那在一日的時間裡,我們得摸清城主住宅和我們所在的客棧之間最短的路線,以便明日夜裡迅速脫身。”
“是,我會想法子在明晚前探清楚他府上的路。”
這天夜裡,遲水的房内把燈亮了許久。
兩個都在十歲上就沒了家的人将心湊在了一起,想着複仇的萬全之策,仿若是在進行一場逆轉時空的救贖。
翌日,枕福城早早起了叫賣的聲響。
蕭鳴澗和遲水将頭擡離桌案,洗漱和吃過早飯後,便各自去探路。
二人帶上帷帽,遮住了自己的整個身軀。
蕭鳴澗在大街小巷穿梭,往返于客棧與城主府。
遲水到城主府門前,恰好碰上府中有一丫鬟往外,便尾随着此人,待她将東西買好,就把她敲暈,與之互換衣裳後混入城主府,摸出了曹若山的卧房。
遲水在城主府内,又碰巧遇上曹若山的妻和女兒,丫頭正纏着娘親,要娘親今晚陪她一同睡。娘親笑着拒了她好幾次,最後還是耐不住女兒的撒嬌應下。
笑意攀上遲水的眉梢,她心說這簡直是天助我也。
與蕭鳴澗在客棧内碰頭,遲水欣喜地說道:“曹若山今夜不與他的妻子同睡,我們便可以省去綁人的這一步,直接在他屋内結果了他。”
蕭鳴澗笑着應聲,把今日他探得的幾條路線畫出,二人斟酌之後,選定了一條既短小又好走的路。
枕福城的街要到夜色很深了,才會和日裡的喧鬧分離,變得漆黑且沉寂。
蕭鳴澗和遲水交替着睡了幾覺,遲水把蕭鳴澗喚醒時,客棧外邊的路隻剩了照明的燈籠在微微晃動,别的再無什麼生氣。
二人把夜行衣換了,又用黑色布料蒙面,把短匕揣好後,遲水跟在蕭鳴澗後邊,穿過了好幾條小巷,又避開了打更的人,終于把背貼到了城主府的院牆上。
遲水與蕭鳴澗對對眼神,點頭示意後,先由遲水飛上院牆貓着腰,确認底下無巡夜的小厮後,對着蕭鳴澗招招手,待蕭鳴澗與她并肩蹲着,遲水便翻下牆站定,而後便躲閃着城主府中人,往曹若山的卧房趕。
月黑風高,城主府卻點着許多燈籠,幾乎沒有給偷摸闖入的兩個人黑暗處躲避。遲水在前邊引路,好幾次險些在光明處與府中小厮打了個照面。
幸而,一切都是有驚無險。
遲水和蕭鳴澗潛入曹若山卧房旁的耳房躲避着巡夜的一隊小厮,待腳步聲遠去,屋内兩個又是無聲地點頭後,即将分開去做自己的事。
正欲推窗出去的蕭鳴澗忽然又被拉住,他心驟停了一瞬,回身發現是遲水,才止不住地呼着氣。
遲水按着蕭鳴澗的脖子,使他略微彎腰靠近自己。
她踮起腳尖,湊到他的耳邊,壓低了聲音:“阿澗,你小心些,情況不對便跑,别受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