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的冬天比其他地方來的都要早。
大梁剛有幾分深秋意味,北疆的天空就已經變成了一塊蒼白的銅鏡。
饑餓無比的老鷹瞪着銅錢一樣大的眼,目眦欲裂的俯視着這片蒼茫的大地,在霞南山頭一遍又一遍的盤桓。
霍茲格有個習慣,就是不管冬夏還是春秋,隻要那日早沒有迷蒙的霧氣。他就會騎馬到王帳外不遠的溪流旁練刀。
半掌寬,一尺長。
和大多數北疆人用的抗在肩上的鬼頭刀不一樣,霍茲格的刀更像是大梁人的刀。
不過的确也是大梁來的刀,是庫克勒當初在大梁的那幾年帶回來的。
哪裡來的刀不重要,夠用就足夠了。
刀鋒夠利,刀光夠亮,能夠一刀把敵人的頭顱砍下來。
霍茲格眉頭緊鎖,刀光深入河底,然後猶如長虹貫日挑起一簇水花抛向空中。
“哈——哈——”
漆黑的駿馬站在一旁噴了幾口熱氣,向霍茲格看了一眼,又繼續低下頭吃草。
北疆冬日的早晨往往靜的出奇,今日也不例外。
“哐當——”
霍茲格丢了刀,倒在了河岸旁。
天空中饑餓的老鷹還在繞着山頭盤桓,陰沉的天色看上去好像随時随地都可能下雪。
澖灘牧場的河水流動的很慢,慢到你感受不到他在流動。
可是霍茲格知道,他聽見了。
聽見河水緩緩的流淌在這片遼闊的草場上,聽見河水緩慢的滲透到地底滋潤着每一株牧草,聽見婦人的打水聲,牛羊的河水聲。
還有遠處營帳裡士兵的巡邏聲和呦呵聲。
“哈——哈——”
這是獨屬于北疆的聲音。
霍茲格用袖子擦掉了沾在他眼角的汗水。
不遠處吃草的馬走到他身邊,低頭用舌頭舔了舔他的臉。霍茲格愛憐的撫摸着它的頭。
這是北疆的聲音,那——大梁呢?
大梁也會有連綿遼闊的草場,也會有肆意奔跑的牛羊嗎?
“。。。。。。”
霍茲格透露出一絲向往,可是很快又平靜下來。
大梁并不以牛羊為主食,而是稻米和面粉。
大梁人出行也不常騎馬,而是坐車。馬車、牛車、驢車。
大梁沒有連綿的草場,可是卻有繁華的城邦,熱鬧的市集。
這些東西,庫克勒都與他講過。
他看的書上也都有記載。
可是他卻依然想要有一片草場,在大梁,在大梁任何一個地方。
不論大小,不論牧草是否肥美。
那樣——北疆的軍隊就能夠橫跨大梁,奪下那片草場,奪下——大梁。
馬匹輕柔的用頭頂了頂霍茲格。
“啊——你吃飽了嗎?”
霍茲格坐起身,輕柔的撫摸着馬匹的頭:
“那我們回去吧。”
“父親,這個提議難道您就不再細細想一想嗎?”
庫克勒快馬加鞭的從邊境趕回來,頭上的帽子都被一路的風雪濡濕了。
卓納沒有說話,默默的拿過一旁的帕子擦嘴。
“父親!”
“你不該回來的。”
庫克勒微微睜大了眼。
卓納對身後候着的瑪吉擺了擺手:
“大王子一路上肯定勞累極了,去替他準備點熱水洗一洗風塵。”
瑪吉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冒冒失失又沒心沒肺的小姑娘了,她恭恭敬敬的行完禮就離開了,離開前還十分有眼色的拉上了簾子。
卓納放下手帕,看着庫克勒,欣慰的點頭。
“你比之上次見,要成熟得多。”
庫克勒挪到卓納跟前坐好,焦急的看着卓納:
“父親,怎麼能就這麼輕易的答應和大梁聯盟呢?”
“那些頑固的老家夥答應了嗎?”
卓納笑着拍了拍身旁的扶手,緩緩道:
“這件事是我提出來的不錯,可是卻是霍茲格去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