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南下,臣眼看着,江南元府,像是被人坐空了。”
魏遮春默默端起茶盞,在手中轉了片刻,眼中聚光。
“元府?”平安眸光一縮。
她猛地想起中秋那日,元姣姣手中的月餅。
元府為江南之首,送幾個月餅進宮豈不簡單,想邀功辦事的人自會一窩蜂撲上去,可元姣姣卻說這是她阿娘花了好些銀子才托人帶進宮裡。
如此艱難,原是元府,也遭變故了。
遮春說,“前不久的秋茶宴,許多賓客并不是沖元文亮去的,反而像是借元府拜訪他身後之人,況且這宴,也不是元府操辦的。”
她輕飲溫茶,“當日索隐帶着陛下欽點的二十萬兵馬去赴宴,司徒先生也帶了裴忘年父親禦賜的國相玉玺。宴上,索隐又給先生下了陛下親帖,欲請先生入京,可他沒接禦帖,轉身敬了身旁肥耳商賈一杯酒,宴後索隐親自将先生送回府邸,先生見他腰間挂了塊傾城之價的佩玉,面露不悅,交代道,将軍待君之心,萬不可缺,應永如今日,歲不忘君,元後有人,承金玉恩。”
“索隐将軍隻當先生提醒自己勤勉忠君,如今一想,這話中大有乾坤。”
皇權之下,大大小小的官臣,單拎出來查,總有錯失與貪墨,司徒伯遠敲打索隐,是讓他無論身份地位高達何處,有多少人巴結奉承,都不要忘記忠君。
這倒情有可原。
“你與索隐在江南有交往?話說,你是如何将先生養女帶到京城來的?”平安問。
“并未深談,臣隻與他打聽過前幾次請司徒先生出山的情境,之後他就忙着去辦聖上交代的事情了。”遮春說。
“臣鬥膽猜想,索隐将軍帶不來人,隻因為他身份特殊,過于引人注目。”
“司徒先生親手培養的養女,隐姓埋名十幾年,若是被大張旗鼓的帶進京城,先生手中局将全盤瓦解,白費心血。”
“而臣隻是京城少有人知的女狀元,由臣帶人進京,最為妥當。”
馮秋爾看了遮春一眼,見她謙卑,不願邀功,接過話來繼續道,“遮春姐姐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告訴父親她已明白原委,父親在宴上不收禦帖,而後敬商人美酒,并不是有意折辱禦前将軍。”
遮春飲茶遮面,耳稍有些紅意。
衛平安滿眼贊賞,嘴角微揚,叫秋爾繼續說。
“這出戲,是做給元府背後之人看的,父親要以身入局,搗毀篡權陰謀。”
馮秋爾平靜說完所有,視線停在遮春身上,“而這一切,父親未提隻字,遮春姐姐竟句句說到父親的心窩,他大為驚贊,連歎永安社稷有救了,親手為遮春姐姐泡了茶,又叫我連夜随她入京,不可耽擱。”
“甚好,能得司徒先生贊賞,萬臣無一。”
平安喜不自收,拂袖坐直,“虧他索隐還是堂堂禦前大将,竟沒有我遮春一半聰慧。”
同時,她又生了幾分悲怆。
難怪索隐請不來司徒先生。
難怪要叫世人皆不知的養女入京。
司徒伯遠一片苦心,風年空燭淚。
前邊衛平安都能想通,她用手骨節輕敲桌面,琢磨道,“司徒先生對索隐說的後半句,元後有人,承金玉恩,是什麼意思?”
三人面面相觑,終想不出答案。
最終兩雙求知的眸子定在馮秋爾身上,秋爾連連擺手,“父親大計,無人得知,并未與我說過。”
“罷了。”
平安輕歎口氣,“遮春,你帶她回京都,去見陛下。”
“此時帶人回去,确實将功補過,或許能讓您早日回京,少在寺廟吃幾日苦頭。”遮春道。
“我并不着急回去,如今我有比回宮重要萬倍的事情。”
平安說,“今日我就要回赤水,歸日未定,你們不要走漏風聲。”
馮秋爾忙攔她。
“皇後,今日值神為天牢,暗示着形勢可能會遇到各種阻礙,困難,和陷阱,今日不宜做重大決定,容易事與願違,反向行之。”
“若是您真的想回赤水,不急于一時。”
聽她這麼說,衛平安心中炙熱的炭火像是被抽空。
随風飄揚的細微火苗逐漸熄滅,她一點點冷靜下來,“既如此,今日你便為本宮算一算赤水究竟發生了什麼,好讓本宮提前想好應對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