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當空,外頭的蟬鳴吵的人發昏。
榮啟堂内卻一片寂靜,這會兒隻有佛珠輕碰的聲音。
”咔哒,咔哒。”
就在這撚珠聲越發快了些的時候,從留松院趕回來的齊媽媽通報後進了裡間。
蕭老夫人撥弄佛珠的手驟然一停,她睜開眼,看着來人,語氣關切的道,:“素珏那丫頭,現在怎麼樣了。”
聽着老夫人的問話,齊媽媽都不歇氣的連忙道,:“回老夫人的話,剛剛周老大夫已經仔細給王姑娘瞧過了。
“說是王姑娘救上來的及時,隻是嗆了幾口水。”
“吐了水出來,人也立即就醒了過來,眼下已經沒有什麼大礙了。”
“菩薩保佑,菩薩保佑。”
蕭老夫人臉上露出點喜色,隻才握着佛珠念叨了幾句,她卻又搖搖頭,:“不行,我還是得親去看看。”
見蕭老夫人說着竟是想要起身,一旁的秦媽媽連忙伸手扶着人。
她出聲連勸道,:“老夫人,王姑娘她吉人天相,又有您老人家關心,自然逢兇化吉......”
“隻是,說到底王姑娘也是突然間無端遭此橫禍,雖說有驚無險,但還需靜養。”
見秦嬷嬷使來的眼色,躬身站着的齊媽媽趕忙也道,:“是啊,老夫人,剛剛各房的幾位奶奶們也都親自去看過了王姑娘。”
“雖說王姑娘沒什麼大礙,但到底也是落水受驚,剛剛又吃了些壓驚安神的湯藥,隻怕這會兒藥性上來,人已經歇下了。”
齊媽媽的話說完,秦嬷嬷又接過話茬,:“若是知道勞動您老人家再親自去一趟,隻怕王姑娘心裡記挂着,倒是沒法好生修養。”
好說歹說,總算是勸下了蕭老夫人。
但蕭老夫人人沒去,轉頭又吩咐了身邊的大丫鬟知墨去了留松堂,好生照顧。
重新扶着老夫人坐下,秦嬷嬷還沒松口氣,隻聽——
“嘭——!”
這些年一貫都是慈眉善目,甚至剛剛還滿臉記挂的蕭老夫人不知想到了什麼,這會兒她正沉着臉拍着紫檀木的扶手,:“真是無法無天,無法無天!”
見老夫人動怒,秦嬷嬷連忙伸手輕輕順着老夫人的氣,:“您老消消氣,且消消氣。”
隻是指望着這兩句話叫蕭老夫人消氣,一點兒也不現實。
蕭老夫人臉色卻難看,:“這些年,老大的媳婦一直縱着那個丫頭在府中沒規沒矩,十分的不成體統。”
“隻是顧忌她的面子,旁的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沒說什麼。”
說着蕭老夫人又氣惱的拍了拍扶手,:“瞧瞧,現在好了,縱的那丫頭是野了心,更是膽大包天!”
聞言秦嬷嬷給老夫人順氣的動作都慢了下來。
她放輕了聲音,:“老夫人,當時那麼多人瞧着呢,表姑娘應當沒那麼大的膽子,
“沒那麼大的膽子?”
蕭老夫人冷哼了一聲,:“她的膽子可大着呢!”
“你隻說這些年,啊,這些年她打着什麼遠親的幌子,在府裡上蹿下跳的鬧出多少笑話來?!”
話雖是這麼說,但蕭晦是個壓得住事的,他一貫冷冷清清的鬧不出什麼醜事。
再加上柳嬌又住在知客院,身上多多少少帶着政治因素,所以蕭老夫人之前也沒真當一回事的計較。
“從前隻是不體面的笑話倒也罷了,現在可倒好,膽子撐得野心也足了,竟敢把手伸到素珏的頭上來了!”
蕭老夫人說着就看向齊媽媽,:“去,現在就将人給我‘請’來。”
“我今日倒要看看,這位‘表姑娘’到底生了多大的膽子。”
“看看這府上還有沒有規矩,到底還能不能管得了她!”
見老夫人的話都說到這份上,又看着她老人家的神色,堂内無人再敢相勸。
倒是秦嬷嬷想了想,斟酌着道,:“老夫人,到底華陽公主也是出于心善的好意,這些年表姑娘也來來回回侍奉請安的殷勤,若是......”
秦嬷嬷的話還沒說完,老夫人都氣笑了。
她面上笑着,眼神卻冷淡,:“怎麼,這是說我這個老婆子還管不了她了?”
“啊呦,看老奴這張嘴。”
秦嬷嬷陪着笑作勢掌了幾下嘴。
這把戲蕭老夫人也懶得看,她擺了擺手,:“行了,行了。”
秦嬷嬷立即停手。
随後她又靠近了些老夫人,輕聲道,:“老夫人,今日的事發生在澤芝園内,王姑娘和表姑娘忽然落水這事,大家夥也都瞧見了。”
“老奴知道您也是出于關心,有心細問。”
“隻是眼下王姑娘受驚需安神,可若單問了表姑娘,隻怕在外人眼裡也有失偏頗。”
“所以,不如咱們再請了今日還在園内的其他姑娘來詢問一二?”
蕭老夫人慢慢的靠在了椅背上,:“你這話說的在理。”
“也罷,就再去一同喚個人來,好好說道說道。”
“也免得說我這老婆子冤枉了她。”
聞言堂下的齊媽媽小心的請示,:“老夫人,除了表姑娘,還需請......”
秦嬷嬷錘着老夫人的肩膀,看着齊媽媽,:“蓉姑娘也有幾日沒來請安了。”
齊媽媽瞬間心領神會的點點頭,:“是,老奴明白了,老奴這就是。”
說完,齊媽媽領着幾個丫鬟婆子匆匆趕去了知客園。
......
落桐院
看着榻上嘔出幾口水後還未醒轉,臉色青白滲着冷汗,渾身打顫又不斷驚惶的發出呓語的柳嬌,王氏不斷地擦着眼淚。
站在榻前的宋芷晴眼眶也是紅的,她抹掉眼淚,看着收回手的闫大夫,急道,:“大夫,如何?”
闫大夫卻沒答話,他又伸手翻了翻柳嬌的眼睑。
思忖片刻,闫大夫果斷對一旁的藥童伸手,;“銀針。”
“是。”
藥童立即從藥箱中翻出了針灸包,解開上頭纏着的布扣,雙手遞了過去,:“師父。”
闫大夫平攤開,從中取出銀針,伸手紮在了柳嬌的穴位上。
人中穴、十宣穴、百彙穴......
看闫大夫一言不發的施針,宋芷晴緊緊得咬住了唇,唇瓣都咬出了血她卻沒知覺,而王氏捂着心口,眼淚無聲淌的又急又兇,身旁的幾個丫鬟也都捂着嘴悄悄擦着眼淚。
滿屋寂靜,所有的人都不敢出聲,生怕影響大夫一點。
紮到第六針時,看着不再驚顫卻仍舊昏迷的柳嬌,闫大夫皺了皺眉,他略一猶豫,還是又取了一枚銀針。
隻這次,闫大夫施針的動作卻慢了些,他時時留心着柳嬌的模樣。
到第八針時,見柳嬌慢慢睜開眼,他連忙伸手收回了銀針。
“芽兒。”
看柳嬌睜開眼,一口氣洩了的王氏腿軟的站都站不住。
她撲倒在榻前,看着柳嬌慘白的臉色,王氏抖着手去摸柳嬌的額頭,她嘴唇發顫,哽咽着不住抽泣,:“我的兒啊。”
“你,你可算是醒來了。”
睜開眼,恍惚了一陣的柳嬌看着眼前哭的發抖的王氏,和旁邊滿臉淚痕,她張了張嘴,卻沒發出聲音。
松蘿這個哭包這會兒已經抽抽搭搭的說不出話了。
松月擦掉眼淚,看向闫大夫,:“闫大夫,我們姑娘......”
闫大夫接過藥童手裡的帕子,他擦了擦額上的汗,又擦着手道,:“你們姑娘能醒來就已經跨過鬼門關了。”
還不等衆人高興,卻聽闫大夫又道,:“隻是她這次落水卻大傷元氣,必得好生修養。”
見屋裡所有的人都瞪大了眼朝着自己看過來,闫大夫半點也不慌。
他走在桌前坐下,這會兒藥童已經擺開紙筆,又請丫鬟去取了硯台來。
闫大夫看了一眼榻上的柳嬌,提筆邊寫邊道,:“年紀輕輕的哪有那麼多憂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