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這樣站在她面前,胸膛起伏,岑溪不免留意到他交領邊沿上的刺繡,是一種很别緻的花,交雜着一些精細繁複的紋樣,岑溪隻覺得在哪裡見過。
目光上移,岑溪最終與他對視,陸廷淵耷拉着眼皮,眼下的烏青和下巴上溜青的胡茬,仿佛是他心底的頹廢在無聲地叫嚣。
岑溪心疼地伸手貼上他的臉,陸廷淵依舊面無表情,隻是松掉了捏住岑溪手腕的手,任由她的手指在自己臉上摩挲着。
“陸廷淵,心裡肯定很苦吧……”岑溪感受着他臉上粗糙的觸感,一股子心酸湧上來,瞬間濕了眼眶。
她低下頭極力平複自己的情緒,拉着陸廷淵的手就往内廳走。
陸廷淵目光轉到自己的手上,由着岑溪拉着自己往前走,進了内廳又被她安排着坐在桌前。
岑溪總算騰出手來,“噔”的一聲将酒壇子放到桌上,然後轉身踮着腳在他身後的木架上挑挑揀揀,對比了好一陣才選定了兩隻稍大些的茶盞,一人面前擺了一隻。
她掀開泥封,将兩個茶盞倒滿,端起一杯不由分說就塞到陸廷淵手裡,然後自己端起另一杯,憋着氣就一飲而盡。
烈酒穿喉,辛辣的味道嗆得她連連咳嗽,陸廷淵卻在此時伸手在她後背拍了拍,她輕笑一聲,邊咳邊說道:“原來你清醒着呢,我以為你酒還沒喝人就傻了。”
她擡起頭,伸手擡着陸廷淵手裡的酒杯就往他嘴邊送,說了一句:“喝吧,今天我舍命陪君子,咱們不醉不歸!”
今天面對岑溪,陸廷淵的情緒十分複雜。
每年的生辰于他而言,都是在渡劫。明明自己對母親的思念隻增不減,而對母親的記憶卻越發模糊。
他隻能穿上母親生前為他縫制的衣裳,試圖去抓取最後一點溫暖,可年歲見長,衣裳也隻能勉強穿下。
母親留在了那個歲月裡,可他仍在馬不停蹄地長大。
這種無處寄托無法排解的痛苦讓他頭痛欲裂,内髒仿佛也都擰結在了一起。
自從他發現與岑溪在一起,可以安撫他内心的焦躁,為他帶來前所未有的甯靜時,他就開始貪戀和她共處的時光,哪怕是在這個矛盾糾結令人窒息的生辰之日。
但他又不願讓岑溪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平白無故地讓她為自己擔心。
每年生辰他都是如此,閣中上下皆知,就算是闫賦升,也不敢來打擾。
所以當他首次察覺到門外有人時,第一時間猜到是岑溪。他麻木的心開始松動,遲疑了許久,最終還是心中的渴望戰勝了理智,索性就站在門内等着來人敲門。
可她沒逗留多久便走了,過了一陣子又走到門前,陸廷淵等啊等啊,就是聽不到她的敲門聲,隻好自己把門打開了。
門一打開他心裡的石頭就落了地——果真是她。
他也顧不得自己在她眼中是個什麼形象,把她拉進門來,也不說話就一直看着她,好似要把她臉上的擔憂和憐愛都刻到自己腦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