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了穆平安的呻吟聲,沒了槐樹精的哭鬧,柴房裡安靜的隻剩下白素擲地有聲的質問。時媱也跟着看過去,滿眼的疑惑,不明白發生了什麼。
她什麼也看不到,隻能幹着急。
“祁晟,怎麼了?”
青年安撫道:“無事。”
白素卻是擡高了聲音:“怎麼叫無事,你可知道,等他們破繭而出,就再也見不到那個小家夥了。”
“不然呢?”祁晟冰冷的擡起眸子,“你的因果纏在槐樹精上,槐樹精的因果,則纏在穆平安上。救了穆平安,不是最好的結局嗎,你究竟有何不滿。”
穆平安已然是活不下去了,槐樹精也是執拗,讓他瞧着穆平安在他眼皮子底下死,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事情。與其白白浪費那些生機,不如換種方式。
時媱聽得糊塗:“等等,我還是不太明白,這不是在救他們嗎,怎麼會見不到阿槐了。”她是不是錯過了什麼重要訊息。緩步上前,虛空描摹着漂浮在半空中的蠶繭:“阿槐……會死?為什麼。”
白素苦笑:“是生機的讓渡與蛻變,後進去的那個,便是食物,是養料。穆平安快死了,在這種情況下,阿槐沒有反抗意識,任由汲取,怎麼會活。”
“那可不一定。”祁晟拉過時媱,“不要靠得太近,危險。”
“怎麼說。”
時媱自然是更相信祁晟。
少女信賴的眼神讓他心中不由得一軟:“你是否還記得,穆平安不是一個正常的‘孩子’。”
姑且當他是個孩子,身體雖是十九歲,但心智不超過十歲。究其原因,是魂魄有殘。都說三魂七魄爽靈受損,便有失智慧,泥丸宮猶如蒙塵,更有“三魂失一,六魄殘半則成癡”的說法。
“是,杜阿婆說過。”
祁晟繼續道:“這法術本來是用于蠶妖自身修為提升,‘化繭成蝶’用的,不知怎麼的,成了讓渡生機的存在。百年間,蠶妖被那些耽于生死的權貴大肆捕捉,想要延長壽命。可沒有斬斷過因果的蠶妖,是無法抽絲的,便都被殺死了。但同時,他們還不知道的是,後進入的那個供養者,需得全心全意,毫無保留的坦誠相待,不然效果便會大打折扣,亦或者……遭到反噬,雙方都是。”
這也是白素在施法前,反複和槐樹精确認是否同意的原因。人敵不過妖神魂的穩定與強大,怕會失敗。
“但阿槐是很願意的……”白素忍不住插嘴,“會被吃的幹淨。”
“穆平安便是這麼無情嗎?”祁晟偏頭,“穆平安是個傻子,便會不管不顧的吃掉送上嘴的夥伴嗎?而且你别忘了我說的,他是個魂魄有缺的人。”
“那又如何。”白素感覺自己所有的耐心都耗盡了,“而且那兩個孩子生死還不明。”
時媱看着眼前這個,不同于前幾日看到的淡然的牧夫人,寬慰道:“那兩個孩子有人去救,我們在出發前,便讓同行的人去尋了官兵,既盯梢了牧宅,也盯梢了喬二。那兩個人盜墓賊受了傷,又帶着兩個孩子,跑不遠,能救回來的。”
“至于阿槐和穆平安……敢問牧夫人,還要多久。”她擔心被人看到。
白素有些别扭的擺擺手,深吸兩口氣:“不用叫我牧夫人,我早就和牧天澤拟好了和離書,隻是他遲遲拖着沒簽字罷了。我叫白素,你叫我素娘就好。”
都依着,時媱溫聲叫了聲素娘。
白素對祁晟憋着火,又不敢發,她也不是什麼欺軟怕硬的妖,自然不會将怨氣撒到别人身上。
将手貼在繭壁,仔細感受了番氣息後道:“且等着吧,一時半會兒沒法結束。”她沒說的是,裡面的确還有兩道氣息,但是這兩道氣息都不強,很怪。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本快兩米長、半米寬的橢圓繭,縮成了不大的圓繭,像是從平躺,直接蜷縮了起來。
如同嬰兒尚在胎腹,抱膝酣眠。
眼見天快要破曉,越來越多的人會上值後,蠶繭裡發出了陣陣淺綠色的光芒。它富有節奏的閃爍,且越來越快。
“來了。”白素打起了十二分的注意,也不去動它,稍稍屏退了幾步,将妖炁鍛成輕柔的霧,包裹在四周。
成敗在此一舉,她能做的不多了。
“咔嚓——”如蛋殼破裂的聲音響起,緊接着,蠶絲從中間被撕拉開。穆平安從中掉落,白素及時的化出緞帶,接住了他。
她等了許久,沒有看到那個瘦小的身影,沉沉的歎了口氣。
“你們去看看他吧,應該無事了,我就不過去了。”白素緩緩将穆平安放在地上,轉身離去。
還未等跨出柴房的門檻,身後傳來時媱的驚呼,以及一道陌生又熟悉的話。
“多謝前輩救命之恩,阿槐和平安,沒齒難忘。”少年跪在地上,磕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