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羹堯的聲音有些陰沉。
他一向不喜歡“奴才”這種過分強調主屬關系的詞語,何況他如今青雲直上,有決定自己身份的資格。
“二哥,你看起來并不好。”
武曌饒有興緻地看着年羹堯。
他此刻表現出的自尊自傲讓她感覺興奮的同時也感受到強烈的挑戰。
“我……我可能是有些累了……收了皇上的命令立刻從四川趕回京城,一路上馬停人不停,剛才又……”
“二哥,這些都不是你此刻真正的想法。”
武曌起身,居高臨下地看着年羹堯,眼神既有同情又有憐憫:“我知道你在想什麼。”
“你——”
“你在生氣,你覺得你得到皇上的重用已經不用向四爺自稱‘奴才’,你認為向四爺自稱‘奴才’是猶如尊嚴的行為,可是——”
“可是什麼!你懂什麼!”
年羹堯驟然起身,眼神嚴厲地看着幼妹,一字一頓道:“你!一個婦道人家!你懂什麼!”
“當真?”
武曌不避不讓,直視年羹堯的怒目,眸中甚至閃過毫不掩飾的輕蔑與嘲諷:“二哥,自古伴君如伴虎,四爺雖然不是君卻是不折不扣的虎,是我們年家必須逢迎伺候的主子!”
“——呵!”
年羹堯不屑一顧。
事實上,如果眼前女人不是他的幼妹,此地不是雍親王府,單沖她這番不知天高地厚的發言,他就——
不知為何,她的言語讓他憤怒,但憤怒之餘,他卻不想對她的行為做任何懲戒,仿佛從她口中說出的每一句話都是至上真理,蘊含不容置疑的威嚴。
“——索額圖也曾權傾一世,受盡恩寵,最後落得什麼結果?”
武曌淡漠地看着年羹堯,如寶石般清澈美麗的眼中閃爍着與年齡不符的老成與堅毅。
她了解這類因自視甚高而傲慢無禮的男人——溫柔體貼的勸說、禮賢下士的殷勤隻會讓他越發驕縱蠻橫,要收服這個男人,必須先在氣勢上壓倒他,強迫他認識到自身的渺小和卑微,在精神上征服他,鞭笞他,打碎他的驕傲,将他徹底壓制,最終成為對自己唯命是從的鷹犬。
【需要寶寶的幫助嗎?】
女皇的心思讓鳳龍寶寶露出期待的神情。
【寶寶哪怕隻有巴掌這麼大,也懂得如何讓生命感受到發自靈魂的恐懼呢~】
[暫時還不需要你出場。]
武曌讓鳳龍暫時不要輕舉妄動,等待她的安排。
“……二哥和我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系,二哥若出事,我在雍王府将無立錐之地。”
“所以你希望我能為你考慮、希望我為了你能在雍親王府過上體面受寵的生活而向雍親王屈膝稱奴才?”
年羹堯有些心煩意亂。
年世華此刻對他說的每句話都讓他心情煩躁,恨不得當場拂袖而去或是擡手給不知死活的幼妹一記耳光,但是——
他做不到!
此刻從她口中說出的每一個字都仿佛蘊含魔力那般将他的雙腳牢牢釘在地上、雙手捆縛住不能動彈!
不僅如此,年世華的身上還散發着一種既陌生又熟悉的氣息,仿佛站在他面前的人不是他的幼妹年世華,而是某種未知的可怕的同時又不容違抗的強大存在。
“二哥當然可以拒絕妹妹的懇求,畢竟我隻是個女人,二哥卻是皇上最為倚重的官員,但是——”
武曌慢條斯理地逼迫着年羹堯:“你有資格拒絕我嗎?”
“我——”
年羹堯突然哽噎,他的視野被無端湧現的奇異瑰麗的畫面占領。
那是他從未見過甚至從未想過的畫面。
整齊排列的文武百官,端莊嚴肅的乾清宮内,正大光明的牌匾下,他的幼妹以無比輝煌的姿态坐在龍椅上,懷中抱着哭泣的小皇帝。
以女帝之姿出現的幼妹身後,有似龍非龍、似鳳非鳳、通體散發奪目光輝的神異之物睜開祂洞悉世間萬物秘密的智慧眼眸,直直地看着他。
[你以為你在對誰說話?]
高貴到近乎冷漠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緊接着,前所未有的恐懼籠罩年羹堯全身,仿佛墜入無邊無盡的黑暗,又好像被利刃撕裂靈魂。
[你……你是誰……]
他用心聲無力地反問着。
[我是你唯一的主人!向我臣服吧!我将給予你全天下最高的地位、最強的力量、最放縱的快樂以及——最刻骨的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