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主任很感謝這次圓桌會，卻似乎對會議的内容不甚在意。

“實在辛苦了，時間這麼緊，還要到台上開會。”

李紫玉笑笑：“有什麼辛苦的。

“我們準備也不充分。我自己遲到了，視頻資料也卡了半天才放出來。”

“沒事沒事，”胡主任擺手：“最後不也順利完成了？本來就是走個過場嘛，拍攝了照片和會場情況，就夠了。”

——走個過場？

雙鴉心下一跳。

他咬緊嘴唇，一動不動藏在樹枝背後。

“總歸占用了老師同學的時間，效果不太好吧。”李紫玉回答。他微微眯起眼睛，聲音低下來：

“參會幾個人，也不習慣公開場合讨論。談的内容太精深，沒有做出學術上的講解。學生們收獲不大吧。”

“有收獲，當然有收獲，我聽着就挺有趣的呀。”胡主任蒼白地打着圓場：

“哦對，李總監，您剛剛沒出席圓桌，咱們還沒拍您的照片呢。其他人在會廳裡等着，我們去補一張吧。”

李紫玉一笑：“好呀。”

他臉上又恢複了随性與明媚。方才那點愧疚，瞬時全都不見了。就好像演出來的一樣。

李紫玉把禮盒放在車上，兩人一起從出口離開去。

片刻後，樹林“嘩”一聲震顫，雙鴉從枝葉裡沖出來，扶着枝杈大口大口喘氣。

他的身體略微發抖。

——參會人員，講的内容太精深。

——不習慣公開場合讨論。準備不充分——

雙鴉從沒思考過，他翻譯得如此艱難，或許是會議本身存在問題。

——可不是嗎。

那位邁克爾，哆哆逼人，一次次打斷其他的嘉賓。

還有那個什麼項目經理，張俊琪，也根本不會引導話題的樣子。任由談話跑偏，把台上氣氛弄得那樣尴尬。

從頭到尾，沒有人真的在交談。沒有任何人，對提到的藝術品和各種技術，耐心地進行解釋。

雙鴉想起連話都沒機會說的艾薩克。

想起，台下一臉茫然的同學們。

——原來參會嘉賓沒做好。

——甚至，會議根本就不該舉辦！什麼“走過場”、什麼“留下資料就行”——

雙鴉想到收取禮物的李紫玉。想到給他送禮、還送得小心翼翼的胡主任。

——誰知道私下有什麼交易？有誰在乎聽會的那些人嗎？！

雙鴉一腳踏在地上。

“砰砰砰”跺着路面向外走去。

——什麼亂七八糟的——

他最近反複湧出這個思緒：

——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

怎麼遇到這麼多莫名其妙的事？！

他被騙。

被以翻譯的名義招去給草台班子打零工。

雙鴉一開始覺得是社會艱險。覺得職場人蠻橫，欺負學生一腔熱忱。

可現在，就連學校也發生這麼無理的事情。

系裡的老師忽悠他去參會。

科研辦主任和校外企業勾結。

“真煩人！！”

雙鴉滿心都是厭惡。

連身旁缤紛的花樹都不願再看一眼，憤然走出校門，隻覺門外一陣風吹過，吹走滿身的晦氣、整個人都重新活過來。

可是校園外，來往的人行色匆匆，沒有誰看一眼重生的雙鴉。

他怔怔站立着。也不知往哪裡走。或者不管去哪個方向，也沒有誰駐足為他指點。

這時，不遠處忽然傳來一陣喊聲：

“【哦！美麗的大哥哥！豬油餅幹！】”

是西班牙語。就是對雙鴉說的，他轉過頭去一時間受寵若驚。

叫喊的人是小男孩胡裡奧。他站在徐老師的汽車旁，懷裡提溜着一袋紅薯片，一隻手高高舉起來打招呼：

“【你今天沒來，我好想你啊！！】”

雙鴉朝他走過去。想摸胡裡奧的頭，有些局促地又收回來。

他四下張望，緊張地提防着徐老師：“【在這裡做什麼？——你也喜歡吃紅薯片？】”

“【好吃！今天上午有讀書會，開了兩個小時，我餓！！】”胡裡奧嘟起嘴抱怨，從袋子揪出一把紅薯幹，還翹起手指頭給雙鴉分了一片：

“【徐把我放到小房間裡，還有其他幾個中國小朋友，說不準我們影響讀書會。好無聊好無聊！】”胡裡奧邊吃邊說，紅薯幹的碎屑從嘴角噴出來：

“【姐姐也不陪我玩，empollona（書呆子），哼。】”

“【又被關進小房間了嗎……】”雙鴉沉下眉毛，他看到娜塔莉亞也在旁邊，上前去，略微腼腆地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