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戶外,夕陽略過天際,像新娘的裙紗輕輕拂在地面,漸行漸遠,在晝夜分曉的一刻隐沒不見了。
雙鴉坐到桌前,拿出考試題庫。
——也許那位同學可以放棄。
但是我不能。——
雙鴉打開題庫,紙頁被翻得滿是褶皺,還夾着各種閱讀材料、剪報、單詞釋義便利貼。厚厚的一大摞,像是執拗的集郵者,拼拼湊湊,怕錯過了哪一枚郵票似的小心收藏在一起。
——我已經花費太多心血了。——
這也不是雙鴉唯一一本收集冊。他還有兩三本單詞簿。一本摘抄優美文段的硬面抄。以及無數段他聆聽過、用嘴唇臨摹誦念的外語音頻。
以及,用來抄錄這些文段、用來聽取這些音頻的,他的一天天時間。
——我已經,沒有路可以退了。
走下去吧。——
那些時間,在鋪設他成為翻譯的道路時,也失掉了通往了其他人生方式的可能性。
——面對考試吧。
我已經為它,下了我的賭注。——
雙鴉翻看着書上的閱讀題。
可是,就在這麼關鍵的時候;就在還有八天,保送考試就要來臨的時候,他忽然生病了。
雙鴉發燒了。也因此,注定不能在這場試煉前,像他希冀的那樣,拼盡全力複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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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是什麼原因,雙鴉腦袋悶疼,忽然眼前幽暗下去。
他身邊籠下一片深邃的灰藍光暈。飄飄絮絮,像把眼睛湊近一塊玉石,看到其中花紋浮動的渺遠世界。
這是水霧麼。雙鴉呼吸着濕淋淋的空氣,看見千米之外,幾團圓圓的、像被水霧暈開的橙黃色燈火。
——真美。如果光色溶于流水,大概就是這個樣子吧。——
耳畔,響起甜甜的、如流波一樣柔軟的呼喚:
“雙鴉雙鴉,要去光亮所在的地方哦。
“那裡有東西在等着你。”
雙鴉回過頭,看見搖曳的粉紅色觸手,像巨大珊瑚投下美麗的影子。周圍景色那麼神聖靜谧,讓雙鴉覺得仿佛來自天國,他這等凡人多看一眼,會因為容納不了眼前的美而爆裂。
可是雙鴉向觸手搖搖頭:
“我……不過去了。太遠,我走不到那裡的。”
他的衣衫已經被沾濕了。半長的頭發垂下來貼在耳際,淌下一滴滴的水,流過雙鴉蒼白無血色的身體。
雙鴉開始輕微打顫。腳步沉沉的,拖不動滿身滴滴答答的水。他想起自己經曆的事,想起他玩過的遊戲,那些落空的付出、那些化為泡影的期待,忽然覺得一點力氣也沒有了。
“因為有些距離,我就是,怎麼也沒法走完的。”
“可是雙鴉雙鴉,有一些距離你無法到達,
“但有一些方向,你終究不得不前往。”
觸手們說:
“你記得嗎,‘釋放你的力量’,
“‘突破神明壓制在你身上的封印’。
“因為芸芸衆生之中,你是‘混入人群的異類’。
“你終究會在某種刺激下,展露出屬于你的能力。
“而且别忘了,你是‘中毒’的人,還要解毒啊。”
雙鴉一愣。他忽然“噗嗤”笑出來:
“你們都從哪偷來這些話,像是收集珍珠一樣,還串起來變成一首詩了嗎?”
觸手方才說的,都是這幾天雙鴉遇到過的事。
“釋放力量”和“封印”,來自讀書會莫雷諾的演講。
“混入人群的異類”以及“展露原形”,來源于指他方才玩的遊戲。
而“中毒”,似乎是他前日做過的一場夢境。
“你們又開始胡鬧了,填飽肚子,就又來扭曲我的生活是不是?”雙鴉沒有體力再生氣,隻是無奈地慘笑道:
“對我說這些奇怪的話,還弄出幻覺,讓我看見水霧和燈火是不是?……”
然而這個時候,寝室門被“吱呀”一聲打開。
伴随着異樣的、嘈雜紛亂的音樂聲,一個人影匆匆走進屋裡:
“好吵,外面在開露天音樂會……嗯,鴉哥,你說什麼?”
來人顯得錯愕又悚然:
“你在和誰說話?
“葉雙鴉,你怎麼這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