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問鳳齡:“你叫什麼名兒?”
鳳齡恭恭敬敬答:“奴婢名叫鳳齡,崔鳳齡。”
他道:“我記住了。”
他那樣謙遜和煦的笑着,雖為貴族,卻平易近人。
迎着日光,是如玉如珠的美好。
*
回到太極殿時,内殿站着個人。
颀長的身姿,穿一身繡銀蟒的窄袖黑袍,背手站在簾下。
他就在那裡站着,周遭都是低沉的氣壓。
這是女帝長子,大梁的太子殿下。
鳳齡向他行禮:“請太子殿下安。”
太子兀自站着,眉眼動都不動一下,隻當沒聽見。
他脾氣古怪,不像元甯公主那般親和,這鳳齡是知道的。
所以她退到牆邊,眼觀鼻鼻觀心。
裡間女帝和太傅正在說話:“逢棠這孩子雖有悟性,但心思深沉,脾性也暴虐,朕實在憂心……”
太子在簾後,陰着臉。
逢棠是他過去的名字,做尉遲家兒子的名字。
他現在的名字叫李谕。
尉遲逢棠四個字是他的逆鱗,是宮中大忌。
他可是做了十六年尉遲家的兒子,一朝改換為李氏太子的。
誰都不敢提他過去的名字,隻有聖上仍時不時提及他的舊名,仿佛在提醒他本不是李家的人,而是尉遲家的人。
裡面太傅回了幾句話,又聽女帝說了句:“尉遲氏血脈,終究不堪。”
太子終于聽不下去了,憤而轉身離開。
他走的像一陣風,眼底的寒意可以冰凍三尺。
太子不得帝心仿佛是衆所周知的事,若非是長子,這儲君的位置也輪不到他。
早前鳳齡便聽太極殿掌事宮女張姑姑說過,太子是聖上做公主時與原配驸馬所生。
大抵做公主的那些年月不快活,姻緣也不是自己所喜歡的,聖上對先驸馬十分冷淡,驸馬染了肺痨病故後,聖上很快就再嫁給太學殿大學士柳呈。
聖上登基前,擇長子尉遲逢棠為皇太子,更姓為李,改名為谕,立儲傳祚,入主東宮。
可這太子殿下從小一直養在尉遲府,得尉遲老夫人的教導,與聖上一向不親近。
元甯公主李熙與鳳齡同歲,這位與太學殿大學士所生的幼女極得聖上寵愛,聰明伶俐,活潑可人,聖上常贊其有自己當年風采,且其父又是飽讀詩書,君子如玉的大學士。
元甯公主出生時,天降華彩,祥雲披日,文宗皇帝大悅,認為是吉兆,于是滿月時便破格賜郡主位,又賜皇室李姓。
所以元甯公主從生來便是姓李,她便常常以此殊榮譏諷太子:“我是生來就姓李的,不像哥哥可是姓過尉遲的,真是不知道你的心是向着尉遲家還是李家?”
聖上是大梁頭一位女帝,登基之後不知如何妥善安置驸馬,從前亦無男子冊封後宮的舊俗。
思慮再三後終究沒有開這個先河,隻是在前朝為柳呈大人加官晉爵,一時間風光無兩,元甯公主也榮寵至極。
這樣一家子,唯有太子是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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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怒氣沖沖離開時帶了些響動,裡間女帝問起:“誰在外面?”
鳳齡掀開簾子進去:“是奴婢,剛才太子殿下來過,見聖上正忙,便回去了。”
女帝打量了她一眼,有些印象,便問:“你是元甯留下來的那個丫頭吧,已經開始當差了嗎?”
一旁的張姑姑道:“還隻是做些端茶倒水的事。”
又道:“不過她還算機靈,學得很快。”
女帝問鳳齡:“可識字嗎?”
鳳齡垂目:“學過。”
女帝便喚她到近前:“把你的名字寫給朕看看。”
鳳齡接下禦筆,舔了舔批奏折用的赤墨,在黃紙上寫下自己的名字:鳳齡。
字寫得很漂亮,她從小學的是楷書,但又不像别的女孩那樣學些簪花小楷,她寫的就是端端正正的楷書,落拓大方,有男兒氣概。
可張姑姑看了皺起眉:“你這個名兒,得改。”
“一個奴婢,俯首侍君王,怎能用鳳字為名?”
女帝卻笑:“這個名兒好,不必改,真龍身側,自然鳳來兮。”
她看向鳳齡:“往後你到近前來侍奉筆墨吧,書還要讀,不能丢,讀書識字可是好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