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國公夫人察言觀色,都聽說這崔尚宮很得聖寵,果然不假,聖上待她十分親近。
倒也是好事,這樣出身低些也不至于太難看。
武生大戲開鑼,席間言笑晏晏,觥籌交錯。
程國公夫人叫來身邊的小宮女:“你去告訴崔尚宮,就說我飲酒頭暈,離席去散散風。”
小宮女應是,過去和鳳齡說了。
程國公夫人看着那邊,然後起身扶着自己侍女的手走了。
後面鳳齡果然跟了上來:“夫人可有哪裡不适,我叫人送些醒酒湯來。”
還算懂事,程國公夫人轉過來,淡淡笑着:“不敢勞煩尚宮。”
鳳齡笑了笑,上前道:“我扶您,就到旁邊暖閣裡歇一會吧。”
程國公夫人很滿意:“尚宮實在太客氣。”
鳳齡心裡也門兒清,哪個婆婆不想在媳婦面前擺擺譜兒。
這個簡單,不就哄着,不就捧着,不就是讓人高興,這個她最會了。
中殿令,總領尚宮,正五品的官兒扶着您走路,還卑躬屈膝,還笑容滿面,能不高興嗎?
這就是擺明了一個态度,就算再大的官,就算再有權勢,在婆婆面前,媳婦還是媳婦。
鳳齡雖然骨子裡是個很不聽話的人,頂頂叛逆,但是她很會審時度勢,也很會裝乖。
很好,看來國公夫人很滿意她的謙卑。
她已經體會出來程景硯的母親應該不算很難處。
捧着就行,簡單的人。
在宮裡近十年,鳳齡是很會察言觀色,溜須拍馬了。
在聖上跟前,要真心,要謙遜,要說少做多。
在公主面前,就一個勁誇她,谄媚奉承。
太子爺嘛,平時還好,動怒的時候躲遠點就是了。
其實太子爺這人挺矛盾的,說不定他自己都不知道這事。
太子有時發火叫人滾,其實不是真的要你滾,他是要你契而不舍,百折不撓的勸誡他,關心他,心疼他。
他沉默不語的時候,才是真的叫你滾的時候。
比如冬日出門穿得單薄了,你去說:太子爺,加件衣裳吧,别凍着了。
他說不用。
可你要以為真不用,那就完了。
他就愛聽人家哄他,你就心疼的看着他:凍壞了身子不好啊,凍在您身,傷在我心啊!
這樣說個三五遍,最後衣裳就穿在他身上了。
太子爺就這點不好,喜歡什麼他不說,就愛叫人揣摩他的心思。
揣摩得人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她又想到景硯,還是景硯好,在景硯面前,可以什麼都不想,什麼都不裝。
無論她是什麼樣的,是粗魯,是頑劣,是無禮,是嫉妒。
景硯都義無反顧的喜歡她。
她對命運已經沒有什麼不滿意的了,老天爺實在厚待她,讓她這輩子能遇到景硯。
兩個人心思各異的走着,一時有些安靜。
程國公夫人率先開口打破沉默:“崔尚宮今年有多大了?”
鳳齡回:“二十了,到九月,滿二十一。”
程國公夫人道:“不小了。”
“是不小了。”鳳齡應聲。
程國公夫人緩緩走着:“我兒子都二十四了,不論成還是不成,都不能叫他再等着了,等不起了。”
鳳齡道:“我明白,我能力不足,接管尚宮局頗為吃力,我會酌情,盡快請辭尚宮一職,另選賢能總領六司。”
程國公夫人點點頭,拍了拍她的手:“言辭要合度,切勿得罪宮裡。”
又道:“程家等着你。”
程國公夫人對她的态度還是很滿意的,至少沒有因為做了個總領尚宮就盛氣淩人,而是将程家放在自己之前。
畢竟總領尚宮也是個不小的官,正五品,多少人混一輩子也沒混到這個位置。
在女官裡,這個位置就已經是頂拔尖的了。
若留在禦前,前途無量。
可她願意為程家放棄尚宮之位,可見還是有誠心的。
鳳齡陪着程國公夫人慢慢散步,程國公夫人是不知道程景硯已經答應她,将來請旨外放,和她一起離開上京,山高水長。
大丈夫志在四方,做個地方官,造福一方百姓,不比在上京做個泥古不化的國公世子好嗎?
不過程家肯定不同意,管他的,先進門再說。
等嫁進去,木已成舟,誰還能做她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