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幾日,司寶局和司衣局将珠冠和朝服都做好交付,鳳齡陪同沈氏一同去試朝服。
雖說即将成為東宮的女主人,但沈氏依舊謹小慎微,不敢多言。
宮女們服侍她換上珠冠朝服,朝服是丹紅為底,織金密繡,層層疊疊的鳳尾穿花,祥雲瑞雪,袖口織着密密的墨色卍字紋,端莊威嚴,一絲不苟。
冠冕上不止用了十二顆南海老珍珠,還用了許多紅寶和綠寶,用細密的金絲累嵌而成,左右兩邊垂下厚重的純金雕花流蘇,行止之間,微微顫抖。
這一身穿上去,果然是華貴無比,熠熠生輝。
鳳齡上前為沈氏整理流蘇和衣領,見她一直眉頭緊鎖,不知是緊張還是想家。
便笑了笑道:“上京離荊州很遠,姑娘乍然離家,或許覺得拘謹,若有什麼覺得不方便不習慣的地方,盡可與奴婢說。”
沈氏歎着氣淡淡一笑:“多謝尚宮寬慰,許是離家太遠,又想念父母家人,一時有些思慮過多了。”
鳳齡笑了笑:“您放寬心,如今不習慣是正常的,住住也就慣了,姑娘從荊州遠道而來,能拔得頭籌成為太子妃,這是貴不可言的大運啊,皇宮雖然聽起來遙不可及,但這裡,将來就是您的家了,終有一日,您會成為這裡的主人。”
沈氏扶着鳳齡的手:“借尚宮吉言。”
又有些猶豫:“說來不怕您笑話,我千裡迢迢從荊州過來,實在沒想到自己能有這個運氣,我深知自己無才無德,品貌平平,一直輾轉反側,憂心以後的路該怎麼走,這太子妃該怎麼當,實在是,唉…也怪我自己不夠穩重,不能平常心待之。”
鳳齡微笑:“這驟然成了太子妃,換誰也不能平常心待之啊,姑娘隻需記得,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
沈姑娘說:“多謝尚宮提點,隻是我與太子殿下并不熟悉,這突然做了夫妻,也不知日後該如何相處啊…”
鳳齡笑了笑:“太子殿下呢,雖有些脾性,但本性誠善,是個可以依靠,可以托付的人,你誠心待他,夫婦一體,同舟共濟,日久見人心,他自然會看見的。”
此時窗外煦日當空,沈氏一身華服,透過那推開的半扇窗,望向碧澄的天際。
這是一條不易走的路,但既然已經踏上來了,就要想辦法走下去。
*
正月一過,便是太子的大婚,王府的大婚還要等半月。
東宮是太子妃和側妃同日入宮,太子妃比側妃早半日先進,王府是王妃先進,側妃隔五日後再進。
東宮大婚之夜,阖宮同喜,張燈結彩,宮門檐角都挂上喜慶的紅綢燈籠,燭火躍動在宮牆上,将來往走動的人影拖得老長。
太子走進房裡,反手阖上門,一身濃墨重彩的赤色朝服,密金鋪繡,曳地而來。
他神情冷淡,身上有些微薄的酒氣,緩緩坐于太子妃身側。
太子妃低着頭,沉默不語。
良久,太子才道:“你既已經嫁入東宮,我自然會給你一份安生的日子,從今往後,切記恪守宮規,謹言慎行,勿要丢東宮的臉面。”
他偏過頭看向沈氏:“這禁中,是舉步維艱的地方,沒有你想的那麼快活,夫妻二字,也并非舉案齊眉,而是風雨同舟,生死同命,你心裡有個數。”
沈氏手指輕顫,聲音也在顫抖:“臣妾知道殿下在這裡并不容易,臣妾也并非是來享福的,既然已經進了東宮的門,已經擔了太子妃的名号,臣妾當以殿下為尊,此生同心協力,榮辱與共。”
她擡起頭,小心翼翼的看了他一眼,然後鼓足了勇氣跪倒在地。
“臣妾死罪,要禀報一件欺君之罪,還望殿下饒恕。”
*
偏殿裡,孫側妃亦是一身紅妝,頭上戴的珠冠已經摘下,長發妥貼的梳在而後,唇上點的朱紅色胭脂還未擦去。
她望向不遠處的銅鏡,裡面倒映着她姣好的面容,不同于往日的清淡,濃妝豔抹起來倒也别有一絲風情。
高台上燃燒着一對龍鳳花燭,她知道太子妃那裡必定也燃着一對。
可惜那裡才是成雙成對,花好月圓,而她這裡,卻是孤芳自賞,對影自憐。
她其實并不在乎這些的,隻是忽然覺得将來要和那麼多女人争奪一個夫君的日子有些難熬。
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而她的夫君,将來的女人可不會少。
就算她待他沒有情意,可總是要靠着他過日子。
寵愛,兒子,這些都是要有的,不然下半輩子怎麼辦呢?
孫側妃拿出絹帕,慢慢擦去唇上的胭脂,叫來宮女問話:“太子妃那邊熄燈了嗎?”
宮女回:“還沒有。”
她又問:“北邊那個院子,是那位宋姑娘的吧?”
宮女道:“北院早就熄燈了,宋姑娘八成已經睡下了。”
似乎怕孫氏多想,又趕緊解釋:“這宋姑娘不過就是一個不得寵的侍妾,無名無分半主半奴的身份,殿下都懶得看她,她是沒什麼指望的人了,側妃您和她可不一樣,您是上了玉牒的内命婦,您的前程在後頭呢,殿下也就前三日必須歇在太子妃那裡,後頭肯定會來找您的。”
孫氏笑了笑:“咱們也熄燈吧,我也要睡了。”
宮女啊了一聲:“今日可是您大婚,這燈,按例是要掌一夜的。”
孫氏道:“你糊塗了,我隻是妾室,怎敢與太子妃争輝?這才剛開始,不要沒規矩。”
宮女忙低下頭:“奴婢知道了。”
不知道宮裡今夜多少同床異夢,輾轉反側。
反正鳳齡是安心的睡了一個整覺。
大事辦完了,她也可以交差了。
一邊心裡盤算着什麼時間找個好機會向聖上請辭,一邊望着那滿院紅燈,隐隐約約陷入夢中。
在夢裡,她看到自己也穿上了華麗的喜服,臉上笑意盈盈。
好美,她好喜歡那個樣子。
然後一雙修長的手伸來,挑起了她的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