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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找不到她,萊恩哭得很輕,像個受了傷的小動物似的,嗚嗚咽咽個不停,和第一回那種痛哭截然不同,所以如今在白芍心裡,兩次兩幀對比強烈的畫面,曆曆在目,清晰如昨。
白芍想着想着就彎下腰,拉開了櫃子門。
嗯?
這是什麼書?
密封櫃裡面,并不是從前的空空如也,而是整齊地疊放着好幾摞書。
白芍伸手,拉出最上面一本,雙瞳一擴,又迅速去拿下面幾本!
等到她惶惶起身站直時,整個人止不住地顫了起來!
竟是公安大學從大二到大四的各學科課本……所以,萊恩他,這幾年,都在堅持自學麼?
晚上要管會所,白天要補覺,他是哪個時間見縫插針地學這些?
一陣強烈的心如刀絞,令白芍差點站不住,慌亂中她扶住櫃子,身體才得以重獲平衡。
萊恩他當時得多痛啊,才最終咬牙放棄了繼續上大學。
白芍讀的是政法大學,自知公安大學的分量。那年那麼難,兩個家庭兩個大人一下同時離去,留下兩個孤苦無依的小孩。
兩張嘴都要吃飯,要吃飯就得有收入。
得有人停下原本走的路,改道賺錢養家。
而她,托萊恩的福,可以繼續念書,如期長大。她的路沒脫軌,是因為萊恩親手斬斷了他原本能走的那條路,那條一點都不遜色她的好路。
萊恩的路,若能如期走下去,如今一定早已是理想照進現實。
萊恩這樣有理想有抱負的男人,又豈會安于一隅,甘心做一家會所的經理。
他會安于此處,會甘心做夜場,都是因為他身後,有個她。
這樣的男人,豈會心裡沒她?
豈會不愛她。
怪她,太愚笨,開竅得太晚。
從前隻道,喜歡是占有。
待真明白,愛是成全時,白芍才驚覺身邊的男人,與她,于她,意味着什麼。
以身相許?誰能比她懂,這四個字。
也沒人比她懂,短暫地以身相許,又有多狠心。
……
“怎麼了?”忙完的萊恩推門進來,看她站在酒櫃邊發愣,一雙眼紅紅的像是剛哭過?惹得他下意識往前兩大步,到她跟前。
光着膀子着實晃眼,可白芍沒心思,隻伸手把他緊緊抱住:“獅子哥。”
“怎麼了?”
“我想你了。”
“……”
這小孩也不知道跟誰學的,萊恩揚起眉梢,安慰她,“這不在你跟前麼。”
“嗯,我不管,就是好想你。”
怕眼前不真實,白芍又抱緊了些。
說的咋聽之下全是糊塗話,卻是早幾年一個女孩反複壓心底的滾滾思念。
這會講出來,是補上。得補上的。她想他想得那麼苦。現在補上了,留在過往時光裡的那個自己,也能稍稍好受些,稍稍,甜一些。
“嗯,那就想。”萊恩本想回辦公室找件花襯衫換上,這會被她抱着不肯撒手,索性就任她抱個夠。
小時候粘他,如今大了些,似乎比不懂事那會更粘人了。也不知是不是過去四年未見上面的緣故。
萊恩覺得女孩子的心,似海底針,小孩現在抱着他,讓他覺得很被她需要。那她又是怎麼做到,整整四年不回他一個電話,不回他一個短信,不回他一個微信?
“獅子哥,你跟我講講,你跟金小姐分手的原因,好不好?”懷裡的人終于松了松,仰頭來看他,一臉探索欲。
萊恩一愣,錯開她的注視:“沒原因。”
“怎麼可能!”白芍倏地一下從他懷裡彈開,“她是不是瞧不上你?然後管自己去了國外?”
這是白芍自己使勁琢磨出來的一種可能。
最有可能的可能。
最貼現實的可能。
“沒有。”萊恩不知怎麼答,便含糊答。
“沒有?那是為什麼?難不成,她喜歡上了别人?劈腿啦?”
萊恩哭笑不得,繼續沖她搖搖頭。
“那是——你突然不喜歡她了?然後被她察覺了?”
越想越跌宕起伏!越想越離譜!
萊恩不想聊一段壓根沒存在過的關系,擡手摸了摸她腦袋:“你要不要在這裡睡個午覺?”
他還有點事要處理,一時半會回不了家。
“嗯?”見她不表态,隻蹙眉盯着他,“還是,你想回家床上睡?”
以為她不習慣這裡睡,萊恩當即改口,按她的想法來。
“獅子哥,你是不是其實和我一樣?”
“嗯?你指什麼?”
“過去四年,你其實,都是一個人過的?”白芍隻能得出這麼一個結論,天冬昨晚說得很清楚,金小姐離開這裡的時間。
“嗯。”
“……”
原以為他會猶豫下,好好想想說辭,再給她一個粉飾過的版本,誰曾想他直接一個“嗯”字,回答了她的疑惑!白芍有些措手不及,仰頭看他時目光盈盈,有股熱意悄然覆上睫尾。
萊恩看她眼眶又紅了,忍不住撫撫她背:“别想了,乖,去睡一會。”
想想這兩天他那樣霸道地一次次要她,身子需要休息,睡眠是最好的補充。
“嗯。”白芍點點頭,又把腦袋深埋他胸前,很是貪戀他的體溫,還有幹淨的氣息。
……
等到正式入睡,已是半小時後。
萊恩給沙發上的女孩蓋上薄毯,又把辦公室的冷空調稍微調上去些,蹲在側面瞧了好一會才起身,随便找了件幹淨的花襯衫套上,再次離開。
·
日子就此不緊不慢地往前走。
連着兩周,小樓裡浪漫滿屋,拉近細瞧,卻又盡是落地的尋常煙火氣。
兩個人,朝夕相對,一日三餐。
眯眼看晨光入窗,瞪眼數星星懸空。
夏日的風,從白天吹到晚上,吹得人燥熱炎炎,也吹得人涼意陣陣。
18隻裝見了底。
白芍原本記着這事,想改天路過便利店補下,誰曾想,這天洗完澡,打開抽屜找以前用過的電話圈發圈,卻發現裡面放了一盒未拆封的,換了款,還多了數,24隻裝,上面“激爽”兩字,一下點着了女孩的兩個臉頰。
鬼使神差下,她把它拆封了,還信手抽了兩個,打算随身帶着,以備不時之需。
不到五點,白芍就跟着萊恩去了會所。
于她而言,家到會所的路,一點都不陌生。
所以,每回被萊恩帶着去,白芍總有一種回到了從前時光的感覺。
唯一的區别是,從前萊恩開的車是金老闆娘的一輛閑置二手車,如今開的是他自己購入的寶馬。
去的路上,白芍扭着身子趴在車窗上,任迎面晚風徐徐吹拂臉頰。
主駕上的男人不放心,時不時看看她,提醒她差不多了,腦袋不要出窗,每回目光總不經意地掠過她的那雙腿。因穿了一條牛仔短裙,坐着的姿勢下顯得更短,惹得他喉結滾了又滾。
到了會所,很快就忙開。
廚師做了些飯菜,有人拿了一些到萊恩辦公室,兩個人一起吃。
期間,萊恩數次中斷,放下筷子,起身出去處理一些事。
等吃完,都快七點了。
一個人待着有些無趣,但白芍也不想去外場,總覺得又吵又鬧,酒煙味重,也厭惡被陌生男搭讪,所以甯可留萊恩辦公室。
但白芍也不想回家。
相較之下,她隻想與萊恩待一塊。所以,哪怕隻是獨守他的辦公室,也好過一人留家裡等他。
反正,從13歲那一年開始,家裡就沒有讓她做過“留守兒童”。萊恩總把她帶身邊,不在乎任何人在背後指指點點,就是雷打不動地走哪帶她到哪。
一個小時後,萊恩還沒回來,白芍有些坐不住了。前幾次,他每回離開,都不會超過半個鐘,而這次,竟然都過去一個鐘了!
讓她整個人莫名有些起毛。
在按摩椅上來回轉了幾圈,白芍決定出辦公室,去找萊恩,看看他在忙什麼。
白芍有預感,肯定外場發生了什麼事,絆住了他。
依萊恩的性子,不可能這麼久還不回來看看她的。
·
人到了外場,撲面而來的紅塵滾滾,燈紅酒綠晃眼間,白芍定了定神,睜大眼睛掃了一圈,找她熟悉的身影。
人沒看到,但她很快發現舞區東側,圍了不少男男女女,下意識地,她擡腳,加速往那邊走!
裡三層外三層地圍着,也不知道中間什麼人,白芍長得高,擡起兩胳膊做隔擋,人往裡面擠了擠,抻直天鵝頸去瞧:人群中央,有個穿着暴露的眼生女人,正貼着萊恩熱舞,他本人卻一動不動,站如一尊雕像,與周遭看客人時不時沖他們噓口哨亂起哄形成強烈對比!
就這麼一眼,白芍當即熱血充腦,對着中央蓄喉怒喊:“萊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