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耳這樣的東西,金貴極了,前朝時候,一小匣子就要花一二十兩銀子才能買到。
買得到也就算了,本朝銀耳是貢品,若非聖人賞賜,外間絕吃不着。
當初炖烤梨的時候沈朝盈就可惜過,若非少點銀耳味,她這烤梨定能紅遍整個坊。
眼下雖然也賣的好被,但她心裡總存了點遺憾。
不過這樣珍貴之物,又是别人贈的,她拿出來賣肯定不好,便打算留着自家吃。
阿翹眼睛亮亮的,幾乎不敢碰那盒子:“真好,真好,這便是雪耳吧?從前謝家幾位小娘子也愛吃雪耳羹。”
“她們一般怎麼吃?”沈朝盈看不得自家孩子露出這種小心翼翼的表情,忙問。
“同燕窩炖,或者紅棗百合一類的。”她到底也不是近身伺候小娘子的,不清楚。
燕窩雖吃不起,但銀耳的吃法絕不隻有這一種。
“你想吃膠濃的,還是清湯水那樣的?”沈朝盈一面問阿翹,一面将風幹的銀耳泡上。
阿翹想了想:“要濃的,最好是噎到咽不下去,那才香濃!”
沈朝盈笑笑,什麼時候研究研究把乳酪濾成希臘酸奶那樣的,一口咽下去,脖子伸出二裡地,叫她也嘗嘗。
銀耳要想出膠,一則要泡,一則要絞碎,用剪子剪得越碎越好。為了更濃稠,沈朝盈還買了些雪蓮子回來一起泡着。
雪蓮子即是皂角米,泡出來呈半透明,膠質濃郁,香糯潤口
沈朝盈買回的還是帶硬皮的,得自己剝。這是個精細活,要放在水裡泡熟了,剝去硬皮,取裡邊白嫩肉兩片,再去其黃,拿刀細細切了。
這黃消人腎氣,不好多吃。
阿翹有的是力氣,卻做不來這等精細活,吭哧吭哧磨芝麻糊去了。
兩時辰後,銀耳全部泡開了,原本隻有輕盈一瓣的雪蓮子也變得如玉晶瑩。
入鍋中炖上兩刻鐘,快出膠時,木勺不斷攪拌,攪至濃稠順滑,便下紅棗、木瓜、冰糖。
在沈朝盈眼裡,阿翹是正長身體的小孩兒,便又給她那份兌了牛乳,香甜濃郁,木瓜肉厚細緻,肥厚的銀耳跟軟糯的皂米膠着在一起,流連在唇舌間,難舍難分。
秋冬天冷,難怪阿翹愛喝這樣黏糯熱騰的飲子,店裡主推的芋泥、豆沙,哪個不是沙軟綿乎的?便是客人們也買賬,吃了心裡暖和,唇齒留香。
收了人家禮,做了這樣好的吃食,沈朝盈便想着投桃報李。
食盒裡裝上幾碗,叫住一小童,給他兩塊糖糕,哄着對方替自己跑了趟腿。
禮尚往來麼?
縣衙衆人突然收到這莫名的加班補貼,猶不知是沾了裡間那位冷面閻王的光,有人便笑道:“這倒像是收了沈小娘子香火。”
邱書吏聽了,忙正色:“瞎說什麼,沈小娘子不是那樣人。”
“知道知道,這不是說着玩麼?”方才開玩笑那人臉上有悻悻之色,過了會又朝裡努嘴,“你們說小崔大人會吃麼?”
樊承快嘴道:“你何時見過小崔大人與我們一樣饞嘴?”
“也是。”
邱書吏卻想起那日在沈記碰見小崔大人,沈小娘子熟絡的招呼來。
......
面對黃澄澄的木瓜雪耳羹,崔瑄淡淡道:“放着吧。”
待下屬出去,他默讀半晌卷宗,直到呼吸完全被木瓜的甜香占據,這才認命地端過那碗,輕舀一勺送至嘴邊。
益州王派了許多民丁,常年搜尋最好的雪耳,送進宮裡巴結帝後。
昔年先太後也喜歡用雪耳炖羹,多半與雪燕或是雞湯同炖,十分滋補。
凡年節,帝後賞賜朝臣命婦時,也喜歡拿各地進貢的珍品賞賜下去,以示天家恩德。
這類賞賜總少不崔家的份,府裡倒是沒缺過雪耳,然而崔瑄卻不大喜歡它的滋味,委實不知好在哪裡。
既不鹹,又不甜,也無甚香味,不過他也知道這東西在外頭珍貴,從他記事起,總見母親吩咐仆婦拿老母雞炖了,想來對女子滋補效用更好,這才當作謝禮送了去。
沈朝盈回禮他并不意外,倒是這木瓜炖......投木報瓊。
崔瑄臉皮微熱,沈小娘子心太大。
沈朝盈打烊之後躺在床上睡得迷迷糊糊,忽然想起一句脍炙人口的詩,一個激靈,再也睡不着了。
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匪報也,永以為好也。
在當下,女子若以木瓜相贈,便是表白的意思,寓意以身相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