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師傅頭一撇:“什麼後來?等我明兒睡醒了來說,今兒先不說了!”餘光掃過之處,卻見一衣着不凡的少年,手撐腮骨若有所思。
他攤開另一隻手,細嫩的掌中躺着幾顆銀豆子,“我沒問你其他的,我問現如今呢?你才說了個開頭。譚知縣人呢?劉伯爵的親眷子女呢?就沒有後續了嗎?”
“哦喲,原來小公子這般着急呀!”胡說嘻嘻一笑,接過銀豆子,“真是好學的貴人!模樣也是俊!昂,不慌,叫我想想,叫我想想。”
他斜眼想了好一會兒,道:“後來啊,譚大人傷心得一夜白頭,辭官回老家,沒幾年老死了。劉伯爵的妻女孤兒寡母,家産争不過劉家的叔伯弟兄,便回了老家過着平淡的生活,沒什麼音訊了!”
“就這?”小少爺皺了皺鼻子,他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卻也沒可惜那兩顆銀豆子,隻是抿着嘴一臉嚴肅。
他道:“公子别急嘛,我這不是才開始呢,今兒都說了,我後頭還怎麼吃飯呐!”又掂了掂這銀豆子,笑道:“你若是想聽,趕明兒我給你單開一場!”
小公子想了想,又道:“可你說的半月就結案這也不對。惡霸殺朝廷命官的案子就這樣簡單結了?”
話說到這,胡說也就曉得他這人不好糊弄,隻得撅着個嘴道:“公子喲,咱都說啦,等我下回開張哈!您别再問咯,小的不就是糊口飯吃,又不是那衙司裡頭的主簿!”
說着,他讪讪一笑:“收攤啦哈,後兒請早啊各位!”說罷收拾着桌上的茶碗銀錢,卷起旗子便要跑路。
衆男孩切了一聲,準備散去,不遠處卻傳來一聲斷喝:“趙珏!”
一回頭,隻見一個渾身圓乎乎的女娃從街角追将而來,“我要告訴有德教習!你們不練功,又來聽書!”她眼睛圓,臉也圓,肚兒也圓,繡着絲線的小紅靴子還被撐得鼓鼓囊。
她瞧着比男娃們小些歲數,氣勢洶洶欲插腰,可惜摸了半天一時卻找不到地方,隻好将就摸在肚皮上。女娃通身不見半點小時候的瘦弱,隻有那葡萄般的眼睛仍然瞪得圓溜。
大鼻涕吐了吐舌頭:“劉四喜,我們在聽你們家的故事呢!你說,那劉伯爵是不是你們貴門兒親戚?咦,活活燒死,恁慘!”
“啊呸,你這狗嘴吐不出象牙來的貨!信不信姑奶奶紮你笑穴?四喜,讓我來收拾他!”另一個女娃從街頭冒了出來,身上斜挂着一個麻布袋子,一邊龇着牙威脅,一邊在裡頭摸着家夥什。
“青青,交給你了!”圓肚兒女娃便是那四喜,朝兔牙女娃點點頭,又轉而朝那欲開溜的說書人道:“胡說,你又滿嘴說瞎話!”
那胡說一瞧是她,忙道:“天地良心,今兒這個我可是斟酌了又斟酌,曉得大夥兒都望着我,我哪裡敢說瞎話......我的劉小姑奶奶!我還啥都沒說呢!”
他這樣說,自然是同這小娃兒有些交情了。可女娃哪裡肯放過他?追着他便攆了一路。
枯黃的下午,悶雷陣陣雨點三兩,小城路上跑得沒了人,可一二客棧的門口卻熱鬧了起來。
那案子真相如何并不重要。如今舊案翻篇,老百姓的日子還是古井無波。活法變了的隻有那些本家人,譬如那譚知縣。又譬如那劉伯爵的獨女劉四喜。
哦,一開始她還不叫劉四喜。
能得這個如此響亮的名兒,全得拜方才那群娃娃——她在書院的同學們所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