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祁一臉諱莫如深,眼風一刮,将少女的神情盡收眼底:“是啊,我也想知道!”
可這是趙珏送給那蓮缇的。用它能幹什麼,公子哥還能幹什麼?她想不出來。
“好看?賣錢?”應該是巧合吧?
“你在什麼物件上瞧見的?”
“是我那玩伴贈與姑娘的扇面……”
“他如何有這樣的東西?你又是如何瞧見的?”
“他那什麼稀奇古怪的都有。”想了想,又道,“是了,他說他有個師傅,有天下第一的雕工,做什麼都可以以假亂真,就是真迹都沒他的真,這是他跟着學刻着玩的,我覺着眼熟,就記下來了。”她老實答道。當然,這也許是小時候跟着他有過描水畫山的經曆,所以她對那圖案花紋類的東西記得還算容易。
“以假亂真?”
劉溪鸰點頭。這話不假,京城一重逢,她才曉得家财萬貫的人究竟能萬貫到什麼程度,造山開路都是小事情,養個把奇工巧匠那簡直是毛毛雨,他甚至還有自己的鑄劍師,也是号稱天下第一。他家還有自己的染坊印坊,弄些仿制的東西更是不在話下。
唐祁眼神一暗,“你可知你這小友若真有個能以假亂真的師傅,還能模仿這樣的軍機要印意味着什麼嗎?”
她哪裡曉得?可多年看閑書的經曆還是叫她下意識接了句:“……假傳要情?”
唐祁面上終于露一絲笑意:“你不好奇,為何有人要養着這樣的人?”
許是福至心靈,她順嘴便是:“叔父的意思這印被人拿去當真的用過?還是這黃寅郎的案子有冤情不成?”
唐祁微怔,“你覺得呢?”
劉溪鸰想了想,“那得看,人家有沒有這麼做的緣由?”
唐祁聞言笑意更深,“你說你那小友長的不像中原人?”
劉溪鸰點頭:“何止他,那倚笑樓裡面原也都沒幾個像中原人的。”
“你以為,中原人與那西北人比,如何?”
她想了想,道:“除了口音明顯,五官不大一樣,旁的也有些不同。究竟是如何不同,卻也難說,但一眼還是能瞧出來些不一樣的。”
若是他人拓印,那許是不小心流通,後果自個兒擔着便是。可這印又偏偏出在了西北人手中,那許多事情就說不清了。
唐祁颔首,那麼眼下就隻剩了一個問題:“你今日為何非要去那花樓?”
劉溪鸰垂了目,“我兒時便同他玩在一處……許多年未見,如今卻偶然重逢。他說他不常在京都,我也想着,這回咱們也許也不會在地方久留,下回在見也不知什麼時候了,所以才,才同他走得近了些……”
唐祁嘴角微動:“這麼說,你是心悅他,你們才相約去了花樓?”
聽着不僅糟糕,還很離譜。
劉溪鸰腦門子上的汗霎時又冒了出來,連連擺手,“不不不是,我是好奇……”
唐祁瞧着少女手足無措的模樣,因背上的傷微微欠着的身子,心下一松,又放柔了口氣:“你好奇什麼?”
“好奇他,他是不是騙了我。”
昏黃的燈光下,青年的面上神色難辨,劉溪鸰瞧着那張冷峻肅穆的臉,好容易把挨揍和趕走的事兒從他腦子裡趕走,總不能功虧一篑吧?于是咬了咬唇,便将趙珏與她兒時的相處及近日的見聞合盤托出。
當然一些不必要的經過也是省去了不少。譬如她萬萬不敢提其中一個重要原因是何衍同她講的那些有的沒的,撩的她愈發好奇這男女之事究竟如何,才巴巴兒的了去那花樓。
連着這幾日見到的、聽到的,再加上此刻腦中想到的,劉溪鸰始終也不敢瞧着跟前的人。咽了咽口水,從心口到丹田俱是一陣發虛,腿也開始發軟。
“……他演的這麼明顯,于是我想,他與這青樓八成是有些幹系的。否則怎會如此巧合總讓我瞧見?而他的哥哥他朋友的妹妹,都那麼碰巧走失了,聽着就是編瞎話诓我的。可問多了,他旁的也不肯說。他這人就是這樣,神神秘秘的……”一雙大眼在薄薄的眼皮下咕噜來咕噜去,無意間對上唐祁那雙探尋的眼,她又低了頭,叽裡咕噜的話到最後也是漸漸無了。
不知過了多久,屋子裡靜了下來,靜得呼吸可聞。
唐祁終于道:“曉得了。”
又拿了她那件外衫遞過去,“背後莫要進風。”
劉溪鸰如蒙大赦,勾着身子一瘸一拐地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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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後,唐祁拿着那張圖再次陷入了疑惑。一個本該不見天日的東西出現了,在一個荒唐的時候,一個荒唐的人的手中見到了。
怎麼會是沈舜的外甥女呢?他想。那倚笑樓中花紅柳綠應接不暇,她為何偏偏能看到還記了下來?讓她瞧見,究竟是不小心,還是有人刻意呢?
思考良久,終是理不出頭緒。
紛繁的思緒轉瞬即逝,唐祁舒了口氣,也罷,隻是個殘印,姑且瞧着。這幾日吏部的文應該要走完了,他的去向也明了了,該操心的地方還多着呢。
這一晚原本隻是想給她個教訓,莫要總仗着自己無父無母,旁人憐她愧便可無法無天。
誰承想,沒頭沒腦的倒是鬧了這麼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