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溪鸰聞言面上一喜,若她師傅肯幫忙,隻要動作快,那趙珏八成是發現不了的,于是一口大石頭落了心,連連答應。
唐祁又正色道:“此事關乎朝廷要案,你莫要跟任何人提起。這府中不可,你舅舅也不可。”語氣平靜卻帶着不容置疑,“記住,任何人。”
“是。”
“張醫女知道多少?”
“我沒跟她說,她也是以為我心悅那趙珏,才答應幫我的。”
唐祁失笑,“怎麼人人都曉得你心悅他?”
少女面容再現赧然:“那都是幼時的事!再說了,我若不這樣,又如何,又如何……唉!”
唐祁眼中笑意更深,“你若是覺着心中有愧,盡快還回去就是!”
她點點頭,又似想起來什麼:“那我當日……”
“嗯?”
“我那天……”
他一本正經:“哦?哪天?”
“我那頓打是不是白挨了?”一狠心,終于還是說了出來。
她還真敢說!他薄唇輕抿,忍了笑,“你此番擅自前去那花樓,即便是真的有旁的緣故,一個人前去也終究是不妥的,下不為例。”
少女的眼睛頓時瞪得老大。
“聽話,去吧!”
她隻好悻悻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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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對于黃鈞萬傾吞軍饷一案,說實話,唐祁初聞知時也是參不透的。
彼時的黃黨如日中天,民脂民膏掠之何處不可?這主意為何非要打到軍糧上頭去呢?
無奈當初案發時,他一芝麻小官尚未入局,隻能從他人口中閑聊才得知此事各中傳聞,譬如黃鈞萬起初被緝拿時的滿面愕然,再到皇帝與之對質時的一問三不知,都隐隐訴說着一種不可言喻的意味。當然與他說的最詳細最多的,還真就隻有沈舜了,他這位義兄從不以為恩師是這樣的人。
這便罷了。可沒成想,幾年後卻又叫他沈舜的外甥挑起了這舊事,還是逛花樓逛出來的。
“果然是西北人嗎?”想到這出,他不由失笑。
也罷,這印既然叫她弄到了手,那便是注定的事了。
首先,黃相冤枉與否并不重要。就算這印此時此刻已經闆上釘釘的被證實為密信中的那一枚,在朝中許多人眼中,這也并不出乎意料。如今,舊人舊事已然消逝,新貴換得天下太平,打仗和抄家又讓國庫充盈不少,他冤不冤枉的,誰在乎呢?隻看那龍椅上的人願不願意把它當回事了。
但若是有人要借此翻案,那該如何呢?
那黃鈞萬乃是德高望重仁才兼備的賢相,追随者甚衆,當初案子一出,朝堂嘩然,有多少人上疏黃相冤枉?再說他那義兄,他若是知道了,又會如何呢?以他的性子和目前的境遇來看,自然不會為了恩師來出這個頭,可如今天下大赦,他不想,不代表有人不想。即便不衷心,打着衷心的牌子攪得天下大亂,也不是不可。
尤其是當下,太子未立時,一切皆有可能。這假印一事若是叫他人先得了信,别的不說,對于姚太傅和大皇子而言卻并不是個好消息。
當年皇帝執意要立民間二嫁女子宋芸為後,老頑固黃鈞萬便是極力反對的人。如今宋氏血脈大皇子指婚姚氏女,姚宋兩家已俨然同盟。這假印一旦被坐實了是當年誣陷黃鈞萬掉包糧草之物,便極有可能成為黃黨翻身的關鍵。若因此再讓黃黨餘孽或老頑固們大作文章甚至枯木逢春,那絕不是姚氏或嫡系們願意看到的。
此乃其二。
第三,若這假印真的如此重要,為何會叫這丫頭輕易拿了來呢?還是有人要借他之手翻出鎮西之戰的隐情?
總之,它究竟是燙手山芋,還是釜底之薪。全在用印之人的一念之間,前提是它真的被用以誣陷了黃鈞萬。
“還是要查啊……”
唐祁輕歎一聲,坐直了身子,撥了撥蠟燭芯。燭光跳躍時,他細密的睫毛在眼睑之下投射出一片絨絨的剪影。
而求證之物,隻有兩個地方能最快查到。
雖然黃黨的來往信件大部分已毀,但西北之戰所涉辎重的調布記錄會單獨存檔在兵部駕部司。那時臨時調糧,沒有印鑒是調不動的,因此隻要尋到地方上抄送的文書記錄,再按圖索骥,總能找到蛛絲馬迹,不過是費些時候罷了。而牽涉黃鈞萬一案的相關卷宗,大理寺應當有封存。
思及此處,他便筆下生風,迅速寫好兩封帖子,又喚來何舒二人。
他先将其中一封封好,低聲道:“阿衍,尋個空把這交給蔡大人,聽他安排好時候了回話。要快。”
這蔡大人便是駕部司的郎官蔡必臣,一切車馬調庫、錄檔存放都由他來管。而車馬調庫的記錄每五年存一次檔,自延嘉四年到七年之間,從後方押糧派兵上前,從前線撤回傷病廢料,所需車馬不計其數,如此多頻繁密集的錄檔,堆起來怕是有一間屋子。
當然,更為要緊的是找到大理寺封存的卷宗。雖說他一個職方司管不到大理寺頭上去,但若是非要看一眼那卷宗,辦法總是能想到的。不過還得再得請尊佛才是。
“阿放,備馬,去太傅府!”
他将另一封信揣進了懷中,裡頭便是拟好的去大理寺的各種由頭和來意。若是一會兒姚太傅問起,便好将應對之策交由他定奪。
一時間,車馬皆行,唐府當中的動靜可謂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