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衍卻沉聲道:“他那鞭子和尋常鞭子不大一樣,若真要殺阿鸰,興許比你想象中要快。”
陳維甯不語。
三人還在争執,劉溪鸰卻突然明白了唐祁方才話中的意思。是了,若是本來沒被發現的話,也就無事了。可若是發現了,去還印那豈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外加一個自投羅網?
如此一來,自己的确是有些……自作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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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正,倚笑樓正是花燈初上衣香鬓影的時候。今日照例又是絡繹不絕的客人登門,但樓裡的老鸨卻沒像往常一樣在門口迎客。
樓後的雅間中,缦矜娘子挑着剛染好的黛色指甲,睨着對面那人,閑閑道:“怎麼說?”
“輕敵了,剛去便叫兩個女子瞧見了。”那人輕吟一聲,往木椅上一坐,斜斜靠下,拿起棉布端起水壺就開始給自己倒騰傷口,這樣的事情他已是輕車熟路。
“這麼容易就被發現了?”黃缦矜眼神一頓,嘴上冷冷道,“但凡你早些去呢?”
夜行衣之下,是一張刀刻般的精緻面容,一雙眼生得極其長,但眼眶子卻又極大。男子勾唇露出攝人心魂的笑:“那你但凡早些告訴我,而不是忽然把人從床上拉起來呢?”說着飲下一杯烈酒,又把剩下的酒淋在了傷口上。
一時間室内靜默,隻有他隐忍的呻吟和缦矜娘子撕扯棉布的聲音。
吱呀一聲,門開了。進來個風流金貴的公子,不過公子這回沒打扇子,而是一臉漠然:“我以為這種事情你們應當先告知我。”清透的嗓音之下難得帶了絲怒意。
那傷者皺了皺眉,選擇沉默。
黃缦矜輕哼道:“若是告知,咱們可就不必去了!”
“你瞧,這就是去了的結果。”趙珏淡淡掃一眼他的傷口,又深又長,邊緣已經翻卷,一時半會兒這手臂可能還用不上勁了,他又瞧着黃缦矜,“偷雞不成蝕把米,說的是這個意思吧。”
那傷者冷哼一聲:“是啊,若非那印被弄丢了,我也是不必去的。”說着也看一眼黃缦矜,“我本來也不想去。”
趙珏腮幫子動了動,沉聲道:“我早就說過,那假印無關大局。你們擅作主張去打草驚蛇,倒正中人家下懷了。人家隻怕是等着咱們去現身呢!”
“無妨,他們沒見着我的模樣。”那傷者一臉無所謂。
“但你明明白白告訴人家這玩意重要了。”趙珏氣結,雖然印丢了之後他也覺得不妥,但一心想着,正好既如此,那便借此再與那四喜丸子虛與委蛇一番,興許能套出些什麼,這下倒好,啥都不用試了。
“怎麼,我不去,他們就不知道這印重要了?不知道為何還要偷?這我倒是想問問您了,我的大掌櫃,怎地你惹來的桃花債如此有眼光,滿院子那麼多金玉寶器她沒瞧上,一眼便相中了這破石頭?”
趙珏一時無話。
原先,他隻曉得她對自己一貫上心,何況那天帶她來這樓裡的時候又瞧着了蓮缇那扇子上的印,後來又說要學篆刻雕花什麼的,滿心滿眼都是自己的模樣,和數年前那個跟屁蟲毫無區别。
他自然以為她滿場蹦跶既是圖個顯眼,又或是圖個别的什麼。沒成想,這丫頭鬼還真大,偏偏瞧中了這寅郎印。這點倒還真出乎他的意料。
但丢印卻不是什麼要緊的大事。一來不确定那唐家人的來路,借此機會接觸接觸也不無不可。二來黃寅郎已死,即便印落入他人手中,死無對證,難以對他們形成威脅。
事已至此,就算是自己大意,一切也應當慢慢謀劃,怎奈這兩人如此沉不住氣?
“即便要去那唐府,也應當從長計議。退一萬步講,若不是她偷的,咱們豈不是給自己樹敵?這種時候,咱們應該藏,而不是露。”忍了又忍,他還是沒忍住,“簡直愚蠢!”
那傷者嗤笑一聲:“不是她拿的?這可能嗎?你若是硬要這麼說的話,那我可也沒得說了!咱們幹不了别幹了!”前腳剛走,後腳印就沒了,這是多巧合的事情?
黃缦矜一聽,長歎道:“我的兩位大爺,掌櫃,祖宗呐!這個時候了,能想想法子不?咱能不鬥嘴不?阿措,咱們是應該聽他的,你忘了我們的誓言了?”
又看向趙珏:“阿珏,他好歹是你哥,你這麼說話是不是有點難聽了?”
這兩人一吵嘴,她就開始頭疼。
那阿措聞言,一聲冷笑,“缦矜,你可知中原人有句老話——君臣有别?既然他是君,那咱們便沒有指摘他的份。而是應當敬他重他乖乖等候他的差遣,你怎地如此不曉事?”這挖苦諷刺的話張嘴就來,也是一點沒看出來是個臣子。
趙珏聞言,面上僵了僵,卻并未發作。缦矜亦是不語,但昔日貌美聲嬌的缦矜娘子一下子老了十歲。這樣的日子她真的習慣不了一點,還沒往實處說呢!就起了内讧,以後可咋辦!這兩兄弟她真的是怕了。
三人陷入了沉默。
不知過了多久,還是那阿措先開了口, “罷了,就算是我大意,那接下來如何,就請君示下吧!”
趙珏此刻也收住了脾氣,輕歎一聲:“也罷,就着今天這個事情,我倒還是真想弄明白咱們的心思,若是各自沒往一處想,那豈非白費力氣?”他接着道,“其實那印本身無關大局,此時此刻不宜冒進。”斂去了一貫的懶散随意後,他的面上顯現的是一種尊榮優越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