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子笑道:“話可不是這麼說,那石頭說福不靈說禍還是靈的,有總比沒有的好!”
“你都傷成這樣了,還幫他說話?這本就是他的活兒!”缦矜不無埋怨,哪有探子當前鋒的道理?啥髒活累活都成他倆的了!
“什麼他不他的,都這時候了……”
二人在此處鬥嘴順毛的說了好一陣話,倒是這幾日裡難尋得的平和時光。
汴湖東邊琳琳厝厝,這一方建于大樟樹下的破落小矮院,外頭瞧着并不打眼。它其實是範家的産業,自協宗堂還叫富善堂的時候便在了[2]。
同為汴湖東廂的鄰居,富善堂與倚笑樓的緣分自是不淺。樓裡姑娘們有個頭疼腦熱的時候,便去那堂中抓些藥,而他們老範家也總有個把花活兒多的纨绔常年要來光臨倚笑樓。
于是一來二去的,黃缦矜便從他們手裡租下了這院房。這些年一直空在那處,租金倒不少交。
當時有人還說她錢多沒地方花,但她卻笑說狡兔三窟有備無患,若是哪日遇險便用得着了。
隻是當時她哪裡能料到,這一天來得這樣突然,自然也沒料到這一躲竟躲了這樣久。
而自京中張榜告貼要嚴查異族底細肅清細作反賊以來,倚笑樓便處在了風口浪尖,一時半會兒開不了張,而曹氏又對他們窮追不舍,三兩下便查到了其他據點,樓裡的人不得不散居在京都各處。
而這臨近醫館又在花樓隔壁的隐蔽小院就成了他們最後的庇護。
不一會兒,那外用藥也好了,黃缦矜攪合着正要給他塗,路瞎子卻按着被子讷讷道:“放着吧!一會兒我自己來。”
黃缦矜眉頭一挑,“怎麼,你看得着自己的下巴颌兒?”
“給我拿個鏡子就行。”那語氣頗不自然,隻因她來前,他才将将擦了身子,被子下頭赤條條一光闆兒。雖說二人關系不比尋常,但如今這光景到底還是不妥。
缦矜皮笑肉不笑:“你哪兒我沒看過?你當你這模樣我還有興趣睡你?快來!”
“不是……”
笃笃。
這敲門聲救了命。另一女子的聲音在外頭響起,“阿矜,是我。”
門一開,一名秀麗婦人挎着雞蛋籃子進了來。隻見她渾身粗布麻衣,褪掉平日的濃妝豔抹後,瞧着極秀雅,又裹了巾子在頭上,乍一看倒像個漢人女子。
女子眼尖,一進門便瞥見路瞎子正将被角往上拉,恰恰虛蓋上了半個肩膀。她輕笑道:“喲,忙着呢?”
平日裡葷話張嘴就來的黃缦矜這會兒語氣倒是沒多好:“不拿人尋點子開心你渾身癢癢是吧?”
女子笑着讨饒:“哎,我這不是活躍活躍氣氛,樓裡如今空蕩蕩,咱姐妹們到處閑着沒事兒幹,也不能總搞得慘兮兮嘛!”又打量一下男子,“阿路瞧着恢複得不錯!”
路瞎子溫聲道:“蓮缇,看來你有消息了。”[3]
“應該說是好消息。”蓮缇一笑,倒顯出一股英氣,“不然我來做什麼?不白白耽誤了你交待我的活兒?”
原來,這路瞎子便是顆在京城地界上晃蕩的活眼珠子,是他們這幫人裡頭專門負責四處打探傳遞消息的,常年靠蹲在這樓前巷子口要飯來做個遮掩。
後來曹讓的人找上了門,除了缦矜領了幾個門面上的練家子在那處斡旋,其他敢真刀真槍上的着實無法露臉。一向叫花子打扮的他蒙了面便去了。
一個蒙面人突然出現本就顯眼,自然不可兼顧幾方,隻得叫蓮缇接手了他的活兒。這蓮缇平日裡瞧着嬌滴滴弱楚楚,卻是樓裡易容演戲的一把好手,情報一事交給她還是放心。
這幾日,宵禁嚴,路上巡防營的人也多,她便扮作了賣鞋底子的村婦。也虧得她生的細眉細目,也頗似那中原人,一瞧倒可憐的緊,一路并未有什麼人為難她,與那宮中采買宮人的接頭還算順當。
話不多說,蓮缇麻利地從懷裡摸出一顆栗子放在桌上,“我不能多呆,這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