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可以發誓,除了你媽媽以外,我在這個世界上最愛的人隻有你。”
她的臉上浮現漠然和諷刺的神情,“你還是别說話了,你一開口,就令人作嘔。”
“如果你能坦坦蕩蕩的承認,我還能高看你兩眼。可你隻是個怯懦的小人罷了。”
窗外燈紅酒綠,車水馬龍無聲。她偏過頭,靜靜注視着京洛的夜景。
熱騰騰的海鮮面端了上來,冒着氤氲的熱氣,食物的蒸汽這個東西真的很奇怪,會讓人情不自禁地想起每個幸福的夜晚。
她還記得小時候從學校回來之後,有段時間總是鬧着要吃海鮮面,媽媽不擅長廚藝,家裡的飯菜一般都是專門的阿姨準備,可是為了她這個喜好,她總會寵溺地親手給她做一碗熱騰騰的面。
她嘴很挑,可是媽媽親手做的海鮮面總是一根不剩地吃完。
“你知道嗎?午夜夢回,我也無數次在想,為什麼死的不是你。”
“這孩子,你怎麼跟你爸說話的?”
沈擎本想過來打個招呼,不想聽到了她的這番話,頓時不悅,“之兮,這是你對長輩應該有的态度嗎?沒有你爸的物質給予,你能過現在的千金大小姐日子?我看是你爸把你縱的無法無天了都!”
她轉過頭看向沈擎,“沈叔叔,我們家的事情你就不要插手了吧,這麼愛管閑事的話,不如我把當年你在我家客廳群.p的照片發給你啊?”
沈擎猛然變了臉色。“你……”
她起身拿包,雲淡風輕:“一把年紀了,居然能被我這麼一個小輩輕易激怒,看來您的修養還是不夠到位啊。”
“當然,你們都是社會精英,最擅長道貌岸然,可千萬不能跟我置氣啊。”
在離開之前,她看向面色蒼白的梁誠華,“有句話你說到點子上了,雖然我真不在乎你那點錢,但是這點錢,也必須屬于我。”
“除此之外,沒什麼好說的了,我們之間除了金錢來往,不要再見面了,沒必要。”
“我希望我們能夠在彼此面前,保留最後一絲尊嚴。”
現在回想起來,梁之兮還能清晰地記起那天發生的每一件事。
那是小升初暑假的某一天。
是平常的一天,卻也是不平常的一天,因為在不久前,她的媽媽出車禍去世了。
她和這個世界上大部分的孩子一樣,爸爸媽媽是她在這個世界上最愛,最親密的人。
媽媽的去世對她來說打擊太大了,她花了很久的時間來調整,可還是徒勞無功。
于是她的朋友們總是輪流過來陪她。
那天秦周凡帶着她去新開的一家遊樂場玩了一整天,她還是興緻缺缺,秦家的司機送她回家的路上,她還在發呆。
也許是見她心情低落,在她下車前,秦周凡從車裡拿出了一隻望遠鏡,忍痛割愛:“這個給你玩,這是我堂哥給我從國外人肉背回來的最新版。”
等他走後,她一個人走進别墅,卻發現院子裡停了許多黑色的車。
平日裡的保安和傭人也都不在。
她有一種不同尋常的感覺。
最近這些天她一直在姥姥家住,今天回來這件事,并沒有提前跟爸爸說。
低頭看了眼手中的望遠鏡,她沒有進門,而是爬上了别墅後山的山坡。
這裡是她的秘密基地,有她和媽媽親手栽下的小樹,媽媽去世之後她經常來這裡一個人看望那棵小樹。
當然,也能清晰地看到别墅的一樓大廳和二樓走廊。
望遠鏡是秦周凡的愛好,他喜歡天文,喜歡眺遠,家裡有很多專業的設備。梁之兮跟着他也學了點皮毛。
她調整焦距,看向别墅的方向。
透過玻璃窗,她看到了很多人。
隻不過,全都是赤身裸體的。
整幅畫面,用三句話形容即可。
男人和女人,女人和男人,男人和男人。
那一年她不滿十二歲,說起來,梁之兮自己都佩服自己。
她出乎意料的平靜。
她從一個一個白花花的□□裡,尋找着自己的父親。
都不是。
不知道是慶幸還是其他的什麼情緒剛要浮現的時候,梁誠華從樓上下來了。
他身着西裝,穿戴整齊,她看到她一直尊敬崇拜的父親像一個城堡真正的主人那樣歡迎所有遠道而來的貴客。
這是一場狩獵,獵人們在分享自己的獵物。
他和其他所有人都不同。
他走向沙發,把沙發上一個赤裸裸的女孩抱了起來。
重新上樓。
白皙的肌膚和整潔的西裝形成鮮明的對比。
他們上樓的時候轉了個身,梁之兮得以看清楚那個女孩的臉。
那是一個非常年輕的女孩,甚至可以用年幼來形容。
在他們上二樓之前,她還在冷靜地想,他是在什麼時候開始這樣的,是在媽媽去世之前,還是之後。
鏡頭裡,他停下了腳步。
他扯開自己的領帶,擡腳踹開了離他最近的那扇房門。
很長一段時間,她感覺自己的心髒好像停止了跳動。
熟悉的床單,熟悉的擺設,窗簾被風吹過,熟悉的花邊微微晃蕩。
梁之兮慢慢放下了望遠鏡,突然她感覺有什麼東西從她的胃裡要出來了。
等她意識到的時候,她已經抱着旁邊的樹哇啦啦地吐了一地。
那是她的房間。
人的一生實在有許多轉折。
自此以後,想起父親這個詞,不再是寬厚的肩膀,高大身軀的安全感,不再是可以撒嬌、可以依賴的對象。
而是他高大的身軀和一個光溜溜的女孩。他們在她的床上翻滾。
從小到大,她一直是一個特别幸運的孩子,擁有一個幸福的家庭。她以真心待人,别人也以真心待她。她從父母朋友那兒得到了滿滿當當的愛和支持。
直到這一天,她的夢碎了。
“電視上的那個人看到沒有,那是我爸爸。”
“哇,你爸爸好帥好年輕啊。”
小小的她很得意,“當然了。”
再後來。
“你爸又上電視了。”
看着畫面裡的那張臉,她突然覺得有一種難抑的惡心。
她的身體似乎已經把那種感覺複制了下來,從此以後,每當遇到這樣的場景,這種感覺就會從身體裡湧現。
就像現在,明明隻是想起這件事,明明她沒吃東西什麼都嘔不出來,可是胃裡卻仿佛一下子被塞滿了油膩膩的肉。
父親的形象在她心中坍塌了。
不再是光偉正的,令人驕傲的父親,而是變得可憎,可惡,可恨了起來。
爸爸,你大概不知道,在我十二歲之前,我有多喜歡你多崇拜你。
可是後來,我看見你,隻想吐。
曾經我有多愛你,現在就有多恨你。
我的父親,你真是令人作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