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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烏野連續得分将比分率先上到二十,條善寺呼叫暫停。
原野綠撐着臉,輕輕地歎了口氣。
旁邊甲本奏太捕捉到這聲歎氣,疑惑道:“小綠怎麼了嗎?”明明是我們領先,看起來卻不太開心。
原野綠有些猶豫是否該這樣評價:“條善寺這局打得,太無聊了。”
甲本看看場下,又看回原野綠:“為什麼這麼說?”
“條善寺很少使用組合進攻之類的戰術球,”原野綠解釋,“一傳到位打快球或平拉開,一傳受影響就給高球打調整攻,絕大部分時候攻手靠自身素質對決攔網。”
這樣說甲本更不解了:“但教練不是說排球不能‘單打獨鬥’嗎?”
原野綠為難地沉吟了半天,為自己欠缺的表達能力深感沮喪:要是小晴在就好了……
深川晴不在,但時田空在,兩個月相處下來,至少在排球上已經能對上原野綠腦電波的男生加入對話:“原野同學想說的是一攻和防反球吧?”
“打一攻的時候,接球方從一傳開始就可以自己把握進攻節奏,打速度還是打高度,打強攻還是多人進攻。”他豎起一根手指,“但是打防反球的時候,第一下觸球沒辦法像接發時那麼準備充分,球會飛到哪裡,攻手是該掩護還是準備進攻,二傳必須臨場應變選擇進攻點,配合不流暢打不出高質量的進攻,還很容易因為場上混亂導緻失配。”
原野綠使勁點頭:“條善寺的一攻戰術很樸素,不會打什麼交叉跑位加塞進攻,二傳手隻是很單純的前後排進攻點轉移,傳球節奏變化少。”
“然後到了防反球的時候,這種樸素的進攻方式仍然能發揮出和打一攻時一樣的進攻質量,對攻手來說,隻要球夠高,跳起來去扣就好了。”
“加上之前說的二傳手也會扣球,”甲本舉一反三,“所以條善寺無論何時全員都在最佳進攻狀态?”
聽到他們的讨論,菅原孝支插嘴道:“條善寺可是‘祭典球隊’。”
他回想起去年的比賽經曆,神色安詳:“防反球很多時候給不到網口,但條善寺不管怎樣都一定會扣球,才不管自己在哪個位置,是第二次還是第三次觸球。”
“很多球是我的話絕對不敢扣隻能過度,”澤村大地心有餘悸,“條善寺大概沒有‘害怕’那根神經,得分了就是精彩發揮,失誤了就是運氣不好……他們隊長的口頭禅好像是‘遊樂場’?玩得開心最重要。”
回想起上一局條善寺的“超常發揮”給觀衆席制造了多少笑聲,原野綠嘴角彎彎:“這種打法特别有意外性,所以大家會喜歡看條善寺的比賽。”
意外性即有趣。
對路人觀衆來說,失誤出糗和帥氣得分一樣讓人心情愉悅,條善寺整支隊伍的氛圍活躍,時不時能看到場内外隊員們歡呼起跳動作搞怪,因此除去各學校的應援團,目前進行比賽的四支球隊中,條善寺的讨論度是最高的。
這支隊伍無愧于“祭典球隊”的美稱,用他們自己的打法,把整個體育館都變成了快樂的遊樂場。
“——但是,這是上一局的條善寺。”原野綠話鋒一轉,語氣低落下來,“這一局的條善寺防反球打得太規矩了,二次球都變少了。”
眼見經理再次歎氣,時田空默默地移開視線:果然,他還是沒法完全理解原野同學的腦回路。
甲本倒是一臉恍然大悟:“小綠比我想象的還要嚴格哎。”
小個子男生雙手搭在欄杆上,無意識地擺動:“赢就已經用盡全力了,小綠卻還希望赢得有趣……無情,冷酷!”
突然就被同級生評價為“無情”的原野綠想反駁,張開嘴又覺得他說得好像有幾分道理,最後隻能癟癟嘴嘀咕道:“希望比賽有趣又沒有錯。”
原野綠究竟無情與否,至少場内的條善寺是無心在意的。
比分落後,穴原孝昭看着有些沉默的隊員們,雙手叉腰:“你們平常不總是喊‘遊樂場萬歲’嗎,現在在害怕什麼?”
隊伍究竟是從何時開始打得束手束腳,場邊的教練觀察得最清楚。
去年和烏野比賽時,同樣是第二局落後,小夥子們毛毛躁躁各種失誤層出不窮,今年再次遇到這個困境倒好:“你們連進攻失誤都沒有了!”
二傳手二岐丈春小聲道:“沒有失誤不是好事嗎。”
“我說的是進攻失誤!”穴原恨鐵不成鋼,“扣球下網扣球出界扣球觸網、沒有失誤當然最好,但你們不是減少了失誤,你們是減少了扣球!”
他把從經理手中接過的筆記本展示給衆人看:“看看你們的總進攻數,才第一局的一半,不是最喜歡扣球嗎?練習的時候要你們控制節奏别亂扣球不聽,比賽了又老實了?”
“最重要的是,我那麼大聲地批評你們,擱以前早叫喚開了,怎麼現在一個反駁的都沒有?”
條善寺衆隊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低頭繼續沉默:教練,原來喜歡被頂嘴?
穴原很想扶額歎氣,作為教練的意志力讓他忍住了。
“在害怕什麼”,這個問題的答案他心知肚明。
條善寺還有下半年的秋季大賽,地區大賽,春高,但這·支隊伍隻有IH。
想赢,不想在這裡結束,身體的反應跟不上強烈的欲望,無意識地作繭自縛。
但他應該怎麼點出這一點而不顯得苛責?有勝負心并沒有錯,隊員們在場上的行動也沒有徹底混亂——面對狀态比第一局更上一層樓的烏野,隻落後三分,是因為大家都在拼命思考,做出行動。
感受到身側熊熊燃起的氣勢,穴原終于妥協,退開一步。
在學生面前,有時候确實會覺得自己是更不成熟的那一方啊。
他看着握緊雙拳的經理,心想。
“我很想赢!”
栗林琉奈面對三年級的學長們,無法像曾經的三咲華一樣直爽犀利。
二年級經理往日說話聲音都是柔軟的,照島他們看她叮囑學弟、和同級生聊天,私下裡經常感慨,小琉奈像妹妹一樣,需要好好關照。
此刻大聲喊出來臉都憋紅的她,聲音落到大家耳朵裡仍然像是輕聲細語。
“超級超級想赢,一點也不想輸,隻要想到會輸的可能性就特别難過。”栗林做了個要哭的表情,再深呼吸一口氣,“但是,無論是輸是赢,我都喜歡學長們的排球。”
栗林對排球并沒有什麼特殊感情。
普通的,國中體育課和大家一起玩過的球類運動。
去年夏天誤入體育館時,她連排球究竟是幾人運動都搞不懂。
總是要面對學長們“送你回家吧”“小琉奈笑一個”“想吃小琉奈親手做的飯團”之類嬉笑的話,栗林一度覺得三咲學姐畢業後,她會害怕得不敢堅持下去。
直到春高,她見證了學長們的第一次公式戰,0比2告負。
汗流浃背,沉默不語,和平常截然不同的毅然氛圍,這就是敗北。
——那天之後,她再也不覺得他們可怕了。
“即便現在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有沒有喜歡上排球,但學長們無論何時都追求快感、自始至終都享受樂趣的排球,我最喜歡了。”
表露完心聲,栗林後知後覺地在學長們的注視下害羞起來,臉頰绯紅,卻堅持沒後退半分。
而被她“表白”的學長們的心完全融化了:“小琉奈……”
“栗林都這麼說了,你們接下來該怎麼做知道了吧?”穴原内心譴責臭小子們的區别對待,看向莫名有些走神掉線的隊長,“照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