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明懷慢慢收斂了笑意:“爸爸,不是什麼東西都要用金錢來衡量的。”
老爸總是這樣,對所有的東西都要按有用沒用劃分一下,隻允許有用的東西留在他的世界。
“這麼大了,還沒有一點自己的價值觀判斷。”老爸擺擺手,聽語氣顯然不以為意。
懊惱從徐進心底悄然冒出來,說着要去給安明懷換個金镯子,應該早點去的。
奶奶當年陪嫁的這個銀镯子,雖然很有意義,但是從普世價值觀來說确實不怎麼值錢。現在随便找家金店,一個銀镯子也就幾百塊錢而已。
如果他戴在安明懷手上的,是個更好的,那他就不必被老爸這麼質問了。
發現幾人的視線都定格在安明懷手腕上,老爸又開始感覺氣不順:“我今天來也不是為了和你掰扯這個的,我就問你一句,你倆玩多久才肯分手,你到底長到幾歲,才能走上正軌?”
徐進換了嚴肅的表情:“姨父,我和安明懷不是在一起玩玩的,我也從來沒有玩過,既然你這麼說了,不然改天我帶奶奶來,咱們一起吃頓飯,三書六禮的讨論個章程出來。”
老爸聽到這話,表情已經繃不住了:“你别叫我姨夫!我在問安明懷沒問你!”
什麼三書六禮,他難道還打算去村裡擺酒席不成!
安明懷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毫無波瀾地看着老爸:“什麼是正軌?”
“你還好意思問我?你好好工作,娶妻生子就是最大的正軌!”
安明懷冷不丁笑了下:“爸爸,你是想讓我當一個人渣去騙婚嗎?對不起,我的道德感不允許我這樣做。”
老爸又是一噎,媽媽柔聲開口:“我都了解過,純粹的同性戀是很少的,隻要你們斷了,好好過日子,當然算不上騙婚。”
“哦。”安明懷聳聳肩:“那可真是不巧,我就是純粹的同性戀,我以前從來沒有暗戀過女生,直到遇見進哥,才找到真正的自我。”
“胡言亂語胡攪蠻纏!”老爸憤怒的拍下桌子:“跟個男人搞在一起對你有什麼好處?”
“那娶個女人回來對我還能有好處嗎?”安明懷反問他。
“最起碼我能抱個孫子。”
“這話說的。”安明懷捂着嘴笑起來,“你連我都沒抱過,說要抱孫子的話也太好笑了,我要是真有孩子,你還能放着琴不彈去抱孩子嗎?”
“那你讓我的老臉往哪擱?”老爸氣得喘着粗氣,大聲問他。
“爸爸,比起深情專一的兒子帶了個男的回來,騙婚被人發現才更丢臉。”
老爸氣得說不出話,安明懷也冷着臉。
徐進拍拍安明懷的肩膀,示意他别再火上澆油了,自己對老爸說:
“姨……那個伯父,我知道你們盼着安明懷能更好,但是相信你們在國外待久了,也能發現,現在很多藝術家都争先恐後地往國内跑,因為國内有更廣闊的市場,所以安明懷回國是沒錯的,這一點你們是認可的吧。”
老爸當然認可,但是就這麼點頭讓他感覺沒有面子,于是他冷哼一聲,沒說話,還是老媽沖徐進點點頭。
徐進又繼續說:“好到一個什麼程度才能算好呢?娶省長的女兒,還是幹脆讓他去考公務員,踏上仕途,一路從鄉鎮科員幹到中央?”
老爸徹底說不出話了,畢竟世俗認可的價值體系中,從政才是最好的,但要是這麼說,他從小培養安明懷彈鋼琴幹什麼?不如從小訓練他寫申論,好歹筆杆子耍得好能得領導歡心。
看他臉色緩和,徐進再接再厲:“所以安明懷這樣已經很好了,人活一輩子,哪能事事要好,不過就是求個平安喜樂。”
這些道理老爸當然都懂,他就是不甘心。
明明安明懷以前那麼聽話懂事,自從跟徐進在一起,和他們越來越疏遠。
他不願意承認,是自己越俎代庖事事都管,他每越界一次,安明懷就沉默着往後退一點。
然後越退越多,最後退到别人懷裡去了。
不再依靠他和妻子,大學四年,不,應該說從高三離家出走搬去徐進那裡開始,安明懷就和他們夫妻倆畫出一條楚河漢界,不再尋求他倆的安慰和幫助,也不再使用他倆提供的生活費。
他每天忙着彈琴忙着社交,忙着全世界各地到處跑,等他恍然回神時,才發現這種狀态已經持續很久了。
從前那個和他們無話不談,時常發消息打電話的安明懷,好像被一道無形的結界,封印在了徐進那個很不值錢的小院子裡。
這四年,一有空他就會給安明懷打電話,但是沒空接電話的人卻反過來了,安明懷總是在忙,即使接了電話也無話可說,每次都是尴尬地寒暄幾句,然後在尴尬的笑聲中挂斷。
其實看到徐進和安明懷那麼放松的打鬧,他是有些懷念,甚至羨慕的。
明明從前,他和妻子才是安明懷的避風港,怎麼短短幾年時間,一切都變了樣。
徐進拉過安明懷的手,放在自己腿上,又輕輕握住:“伯父,當年我想着,離開這裡,安明懷才能更好,所以才會讓你們帶他走。”
他停頓一下,才又繼續說道:“但是事實卻是,你們将他從我身邊帶走,卻也沒有照顧好他,他瘦了好多,夜裡睡不安穩,因為長期在國外飲食不規律,胃也沒有以前好。”
“我不後悔與他分開四年,讓他出國留學,因為這決定了他的未來,但是如果再來一次,我可以處理得更好。”
“叔叔阿姨,說這些不是為了指責你們沒照顧好他,我希望你們能放心把他交給我,我會好好和他一起生活,可以嗎?”
他話說得并不強硬,眼神卻十分堅定。
安明懷與他十指相扣,手勁越來越大,仿佛把所有的依戀和不舍,都融進了指尖。
安明懷的表情卻很平靜,不管今天爸媽說什麼,他都不會再和徐進分手。
分别四年已經夠了,人生剩下的幾十年,他都要和徐進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