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程國秀醒了,程晚也醒了,客廳的聲響跟着關門聲一起走了。
過了片刻,程晚輕輕帶上了防盜門,兩步并做一步飛快下了樓。
筒子樓下的早餐店早已熱火朝天地開始迎客,國慶假期依舊需要上班的人占據了所有的位置,塞得滿滿當當。
穿着白色衛衣的少年從一開始的疾走變成小跑,吃早餐的人不在意地看了一眼,心想:年輕人就是有活力。
風從耳邊略過,心髒跳動到了嗓子眼,連帶着他的呼吸一起顫動。
“那就不待。”
“不待,不待又能去哪裡。”
“和我一起。”
“……”
許南禾的話太過誘惑,他的腦海一空,想也不想就答應了。反正,他們不會在意自己去了哪,隻會在意自己有沒有惹事。
看到了想念的人,小跑的步子跟着慢了下來。
站牌處穿着襯衫白T的少年低頭玩着手機,黑色的工裝褲不規則地墜着,劍眉星目稚氣未脫的樣子和周圍精神萎靡的上班族格格不入。
格格不入的少年蓦然回頭,冰冷的五官融化,插着兜眼尾帶笑,“來了。”
“等了很久嗎?”程晚的聲音有點喘,因為一路小跑蒼白的臉染上一層薄紅。
“沒,我也才到。”
他說的實話,确實才到了五分鐘,看了看時間許南禾道:“吃早飯了嗎?”
程晚搖頭,王春麗從來不做早飯。
許南禾打開手機看了看地圖,“正好,今天帶你去一家老粥鋪。”
他收了手機看着程晚清澈的眼神心下一軟。
昨晚許南禾像個人販子似的用一通電話把程晚誘拐了,也不知道是他言語太具有魅惑還是程晚的不設防備,許南禾三言兩語就讓一直老實的程晚瞞着家裡人偷溜出了門。
這是許南禾教程晚的第一課,反抗。
不僅是對那些明目張膽欺壓你的人,還有打着為你好的旗幟壓迫你的人,如果家不是個可以久待的地方那就沒必要待下去。
況且,那些還都不是程晚的錯。
“不問我去哪裡?”許南禾饒有意味地問道。
“……去哪。”程晚一愣,下意識問道。
許南禾盯着程晚澄亮的雙眸莞爾一笑,“去把你賣掉。”
程晚把頭一偏,抿了抿唇,“我又不值錢。”
“真的嗎,那免費賣給我吧。”許南禾笑看着他,說得很是認真。
見程晚微微張唇一臉怔然,許南禾才擡眼看了看十字路口下等紅燈的公交車,溫聲道:“秘密。”
秘密?
程晚狐疑地看了看他,眼底泛起漣漪。算了,總歸不會把自己賣掉的。
想到許南禾剛才的話程晚又是一陣面熱,這人總是這樣,漫不經心地說着讓自己在意的話。
市中心環線的公交車一停下,站牌等待的人一窩蜂往前門擠。
兩人被擠在角落,後背和别人肌膚相貼的感覺讓許南禾有些不适地皺了皺眉。
就兩個站,忍忍吧。
不适的不止許南禾一個,程晚昨晚就沒吃什麼東西,眼下除了饑餓更多的是反胃,油膩的味道重重捶打着嗅覺,惹得胃一陣翻湧。
早餐的味道充斥在空氣不流通的車廂,半開着的窗戶根本無濟于事。
他臉上的那點紅潤轉瞬間就被蒼白代替。
“不舒服?”許南禾低頭看着程晚面無血色的臉問道。
程晚有氣無力地随口一答:“暈車。”
下一個站到了,車裡的沙丁魚又多了一半,程晚被身後的人一撞,搖搖晃晃地就要往前跌。
許南禾拉了他一把,等程晚站穩低聲道:“靠着我,把手給我。”
程晚聽話地把手給他,閉着眼感受着虎口的按壓,他其實不是暈車,隻是聞不得車裡的味道。但他什麼也沒說,控制着去放開皺着的眉頭。
許南禾沒錯過程晚臉上難受的神情和皺縮的鼻尖,他嗅了嗅空氣中味道濃郁的早點味,晦澀不明地凝視片刻程晚閉着的眼。
大巴車一步一停,沙丁魚擠在一塊雖然重心不穩但也沒地跌倒。許南禾垂在身邊的手緩緩上擡,按住程晚的後頸往前一壓,“這樣會不會好點?”
兩個人之間的間隙完全消失,頭頸處枕着毛茸茸腦袋的少年收到了許多打量的視線,許南禾雙眼目視前方,滿臉淡定。
程晚像個溺水的人貪婪地吸食着頸窩的伴着皂角清香的空氣,濕熱的呼吸噴灑,他半睜着眼看着那一小塊潤玉的皮膚變得戰栗。
程晚心安地重新閉上眼,輕輕道:“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