顔鸢看得胸口一縮,手心也跟着一疼。
…
回到靖遠侯府的時候已近酉末,顔鸢跟在陸宸身邊,在芍藥圃的四角亭旁與顔芙告别。
顔芙擰攥着手中的帕子,頗為歉意地關心着陸宸手上的燙傷:“大伯,我的陪嫁中有一瓶上好的玉豉冰片凝露,專用于燙傷,一會回去我就叫畫碧找出來送到雨棠院去,不過那冰片芳香性涼,妹妹懷着胎兒,最好不要親自給大伯塗藥的好。”
姐姐要給陸宸送藥!!
心中那根不知已經敏感了多少次的弦又被猝然挑起,顔鸢眉心一涼,下意識地側頭偷瞄陸宸的反應。
他會接受嗎??
不知是不是礙于有她在場,顔鸢看到陸宸底斂的眉目沒有絲毫波瀾,他對着顔芙畢恭畢敬地欠身一禮,推拒道:“世子夫人的關照如珩心領了,一點小傷而已,在外面吹會風,已經大好,隻是那玉豉冰片凝露世子夫人就不必送過來,雨棠院存有治療燒燙傷的藥膏,用着也很好。”
顔芙沒有再說什麼,她盈盈地向着顔鸢和陸宸笑了笑,扶着畫碧的手向自己的居所而去…
終于匆匆趕回雨棠院時,夏平早已将從箱櫃中翻找出的白布、藥膏等物備好,整整齊齊地擺放在半本書大小的素木平盤中。
雖然陸宸手上的燙傷已在丞相府塗過藥,但從丞相府一風塵而歸,他在車外騎馬跟随,手心裡的藥膏早就盡數摩擦殆盡,丢了藥效。
顔鸢一直挂記着這事,生怕耽誤的時間久了會起出水泡,跟着陸宸走進書房後也不着急尋把椅子坐下,徑直卷了張幹淨的白帕子站在陸宸的身旁,蘸取白瓷瓶中的藥膏,萬分小心地塗擦着陸宸手心手背仍有紅腫的地方。
“夫君,疼嗎??”她蹙着眉問。
陸宸卻把手從白布下抽走,敦促她早去歇了:“阿鸢,我手上的傷不礙事,你早些回去盥洗休息。”
“對了,往後的這幾個月裡,我打算晚上都在書閣裡歇了,阿鸢困了自可便睡,不用等着我一起安寝。”
顔鸢肩頭一抖,被抽走白布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
陸宸要和自己分房睡??為什麼??
疑窦甫一在心頭掠起,顔芙那張帶着晏晏笑意的秀颌便出現在顔鸢的腦海中。
“好。”她知趣地收回手,貝齒暗咬下唇,稍頓後,道:“我讓小杏抱來一床被褥來。”
陸宸晾幹手背上的藥膏,點頭:“好,有勞阿鸢。”
他看向她的眼神依然如舊往那般溫和愛憫,如冬日初晨的暖光,能将霜雪融化。
換做平常,顔鸢定會被這眼神看得雙頰微熱,心頭悸動,覺得他對她當真很好,但此時顔鸢隻覺得自己可悲得緊。
陸宸每次用這種眼神看她的時候,在看的都是她的姐姐罷。
指尖又開始細細地抖起來,顔鸢很想落荒而逃,逃出這個軀殼,逃得遠遠的,到一個沒有人認得自己的地方待一段時間。
但是她辦不到,且不說自己的腹中已有了他的骨肉,京偏的莊子裡,阿娘的風疾還需要陸宸每月請人醫治開藥。
她對陸宸迷茫,對腹中的孩子迷茫,對自己也很迷茫。
顔鸢捏了捏手中的冷汗,斂下眼眸,盡力地藏起自己的萬千窘迫,向斜前方的陸宸告退:“好,那夫君早些休息。”
也不等陸宸回複,顔鸢便匆匆轉身,腳步笨重地向書房外走去。
“大少夫人安。”不想剛撩裙踏出門檻,一道帶着周全禮數的嗓音便傳進耳中。
顔鸢擡眸去看,隻見廊庑踏跺的下面正站着一位身穿淺綠短襦的小丫鬟,手中提着個雕空圓盒,正是姐姐身邊的得力丫鬟畫碧。
顔鸢不好意思直接忽視,她在原地停住,略帶關心地問:“你怎麼來了,姐姐那裡可是有事?”
畫碧向顔鸢揚了揚手中的提盒,應道:“小姐讓我把玉豉冰片凝露給陸大人送來,不知陸大人可是在書房。”
顔鸢盯了眼畫碧手裡沉甸甸的盒子,心底也跟着一起發沉。
姐姐送來的東西,陸宸定會心歡地收下吧。
她很想找個理由把畫碧遣回疏雲居,但猶豫片刻後,她并沒有這樣做。
“是,你進去罷。”顔鸢點頭。
“多謝大少夫人指路。”畫碧再次向她屈膝福禮,走上廊庑,繞開顔鸢身側,推簾而入。
竹簾啪地一聲打在格栅門的門框上,聲音清脆響亮,顔鸢看着仍在小幅擺動的簾角,心頭無可奈何地揪起。
陸宸最後會收下那瓶藥嗎??
她想知道,卻又不敢知道,她害怕看到畫碧空手而出的樣子。
“陸大人,這是我們家小姐的尋出的玉豉冰片凝露…”
屋内交談的聲音朦胧傳出,仍在盯着簾角愣神的顔鸢不自覺地向後畏縮半步,卻不想踩空了台階,差點折個跟頭出去。
小杏的聲音緊随其後:“小姐!!小心!!”
“我無事。”顔鸢扶着身旁漆紅色的圓柱喘了口氣,說:“我們回去罷,不要在這裡擾到大人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