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侯!君侯您怎麼來這兒啦!”
“您要來也不說一聲,我們也好好收拾一下。”
一群百姓揮舞着手熱情似火地跑了過來,裡三層外三層圍了一圈,把聞霄當什麼奇珍似的。
聞霄一把用布重新蒙住頭,隻能勉強從底下看到這群百姓的腳。她僵笑着,“收拾啥啊……不對,我不是君侯,我不是我不是。”
“怎麼會不是呢?”
“真的不是!”
不知誰吆喝了一聲,“最新的話本子出來了,作者就在那頭,有原稿!”
聞霄下意識瞪圓了眼,猛地一擡頭,“在哪兒?”
百姓們齊噓,“還說你不是!君侯最喜歡看話本子!”
中計了!
聞霄一個頭兩個大,抱着腦袋,“真的不是……”
幸好祝煜出來解圍,安撫衆人,移開了話題,“你們找君侯什麼事啊?”
其中一個老人,頗為德高望重,捧着一筐雞蛋,道:“哎呀,我們也沒别的意思。君侯繼位以來,咱們日子松快了些,雖受氣受累在所難免,但國政能幫到我們,日子也就有了個奔頭。也是老遠看着騎鹿的姑娘,想着君侯也騎白鹿,我們想來道謝。”
另一個大嬸激動地無以複加,“您不知道,從前我們家祖祖輩輩是奴隸,我得去張老爺家做一輩子的奴婢。自從廢了奴,張老爺每個月都得給我工錢,還能放我回家看看孩子。”
“還有咱們駐紮咱們部落的督查,是個狗官,沒想到上個月被抓走!真是解氣!”
百姓們你一言我一語,聞霄藏在布裡,緊守着和谷宥的約定不敢擡頭,呼吸卻逐漸急促起來。
原來自己兢兢業業做的,真的會被看見。
文人一生用功苦讀,為的不就是濟世救民嗎?
有個青年邁步出來,“咱們也是聽說那勞什子的神明,根本就不是什麼厲害東西。君侯,北崇聽說已經開始祭祀了,咱們還祭嗎?”
祝煜剛想說些什麼幫聞霄遮掩過去,卻聽聞霄堅定道:“不祭了。”
好似一道驚雷劈到人群之中,又像是脫靶之箭射在了社會秩序之外。
人們紛紛噤聲,仰着頭,滿懷期待的望着這個藏在布後的姑娘。
聞霄道:“我不是君侯,但也曾侍奉過。君侯愛惜每一條生命,男人女人,老人小孩,窮人富人,錯誤可以讓法理來斷,公道自有人心去評,君侯絕不會犧牲大家!”
“好!”
百姓們揮舞着拳頭,一陣歡呼。
領頭的老者小心翼翼地問,“您真的不是君侯?”
聞霄搖搖頭,“真的不是。我隻是……君侯座下一個做筆錄的,此次外出也是辦差。”
老人捧起雞蛋,“那您能把這個帶給君侯嗎?希望她别嫌棄我們部落窮鄉僻壤。”
聞霄想了想,伸手,沒有取雞蛋,卻取下了蓋雞蛋的藏藍方巾。
“雞蛋你們自己留着吃,這個巾子我收下了,辦完差打馬回玉津,我會告訴她大家的心意的。”
告别了百姓們,聞霄和祝煜重新啟程,走到個荒無人煙的地方,她才敢把臉露出來。
頓時聞霄深吸一口氣,感覺身體都通暢了。
周遭是一片半身高的蘆葦,湖光山色,相映成趣,聞霄被眼前的景色吸引,暫時放下了心頭重負。
祝煜道:“難得你笑得這麼開心。”
聞霄捧了捧臉,“有嗎?”
臉上激動地滾燙,想來是有的。
“我如今看到他們真的幸福了,我開始覺得,付出什麼都是值得的。”
她臉熱得紅撲撲的,眼睛裡映着絕美的精緻,神情明媚,祝煜心一動,扯了扯缰繩,騎着馬朝聞霄靠去。
聞霄馬術不佳,騎鹿也半斤八兩,大驚失色,“你……你幹嘛!”
祝煜微微側首,在她臉上落下一個羽毛般的輕吻。
這般溫柔的動作,在祝煜身上倒是沒有出現過的。
聞霄立即捏緊了缰繩,眼前的美景都被丢到腦後了,一會看看草,一會看看書,實際心思飄在九霄雲外。
祝煜低笑,“不幹嘛。”
聞霄隻能故作鎮定地輕咳一聲,又瞪他一眼。
隻見祝煜一副得逞的表情,用力一扯缰繩。那馬揚蹄發出一聲悠長的嘶鳴,迅速向前跑去。
“走喽——看你能不能追上我!”
“祝大人未免太無聊了。”
嘴上這麼說,聞霄仍是騎着鹿,努力追了上去。
碧波千頃,蘆浪似雪。
天地之間,似乎隻有他們兩個人,在蘆葦之間穿梭,追逐。
待到聞霄追上祝煜的時候,身上已經沾滿了蘆葦的水漬,她理了理衣裙,十分自然地摸出帕子,替祝煜擦幹額間的汗。
對方是個冰涼的人,時不時額頭就會冷聞霄一下。
祝煜的額頭長得很精緻,并不似宋袖那般鬓角清晰,反而是十分柔和的樣子,紅白麻繩伏在額間,剛好襯臉型清晰剛毅。他的眼睛格外銳利,能洞穿世間所有險惡那般。
聞霄一直覺得,祝煜的面容與他的本性十分貼合。他什麼都知道,什麼都明白,還要揣着明白裝糊塗。他其實不壞,也沒那麼跋扈,還是要故作張揚。
或許這就是他對身邊人在意的方式,自己站在漩渦的中心,才能引來所有的怒浪險波。
祝煜一把攥住聞霄的手腕,直盯着她的雙眼。
許是二人天天同吃同住,又肌膚相親,他身上那股不食煙火的氣息弱了。
祝煜認真道:“無論如何,你一定要答應我一件事。”
聞霄道:“保護好自己嗎?”
“不是。保護你是我的事情。”
“不要做危險的事?”
“也不是。我會拼盡一切,不讓你置身險境。”
祝煜頓了頓,道:“你要做你想做的事情。不要擔心後果,也不要被任何人脅迫,遵從你的内心。”
他将聞霄的手放在心口,“相信我,你是好結局。”
聞霄歪了歪腦袋,“你怎麼知道?”
“我總是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