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羽悠真最後也沒能得到我的答案,我們二人各自懷着不同的心思并排走了一段路,我說你的家是往這個方向走麼,回課裡也不走這邊吧。淺羽悠真對我說别管那麼多,總之走就是了,于是我看着他跟着我上了地鐵和公交,把我送到了家附近,我不敢再讓他靠近了。
我害怕狡兔屋被一窩端了。
意識到我的停頓,淺羽悠真止住了腳步。他不再向前,輕輕笑了一聲。我說到這裡就可以了,不需要再向前了。淺羽悠真的胳膊蹭到了我,他說好吧,那咱們就在這裡分别吧。
我給了他一個擁抱。
他回應了我,低頭蹭了蹭我的脖子。
很癢。
我就此告别了淺羽悠真,他一直目送着我回到家裡。我推開門,妮可正躺在沙發上吃薯片。她的鞋子隻剩一隻,另外一隻飛到沙發下面去了。我踩了兩隻不一樣的鞋子,拖沓着走到妮可旁邊。她向側方動了兩下,給我留了個空。我也窩了進去,偷吃起她的薯片。
大家都出去了,就剩下妮可沒事幹。她無聊的摁着電視機,把兩個台翻來覆去的看了好幾遍。我刷了刷手機,疲憊的把腿搭啦下去。桌子上放着妮可的半杯咖啡,她不太想喝了,起身去廚房時想把它倒掉。我秉持着不能浪費的原則,順手接過灌進了嘴裡。可我沒想到,就是這少少的半杯咖啡,竟讓我直到深夜也沒能睡着。
夜裡靜悄悄的,艾米莉安在酣睡。我翻來覆去良久,從沙發上爬起來,和起床偷看電視的比利大眼瞪着小眼。高大的機器人嘿嘿一笑,光着腳走過來。比利小聲的問我,是吵到你了麼。
沒有,咖啡喝多了,為什麼妮可的咖啡勁那麼大,她睡着了?我把被子踹到角落,伸着腿尋找拖鞋。比利把自己的小凳子搬了出來,他說睡着了,打呼噜的聲音可大了。
你這話可别讓妮可聽見,否則她又該抽你了。我笑了兩聲,終于找到了自己的拖鞋。比利看我穿衣服,問我是要出去麼。我說對,睡不着,出去走走吧。
不要告訴妮可,如果她醒的過來的話。我對比利囑咐道。
機器人對我回了個ok。
開門的時候我刻意放緩了動作。艾米莉安翻了個身,顯示屏上出現了三個z。比利遷移到了沙發上,順手給凳子塞了回去。我踩着台階下樓,外面刮着微風。
妮可租的房子并不偏遠,這得益于她黑白兩道的人脈和過厚的臉皮。因為欠的太多所以不用擔心被趕出去了。她是這麼說的。我踩着花壇的邊緣行走着,大地被侵蝕了一半的月亮灑下的月光籠罩。細小的飛蟲聚集在路燈下面,肥嘟嘟的飛蛾撞着燈泡。遠處,空洞沉寂在黑暗之中,無聲地吞噬着空氣。我就這樣走着,走着,一路來到了光映廣場。
這段路原來并不需要很久,當我熟悉了這裡之後,我的身體會先一步做出反應。在我的大腦還在思考時,雙腿已經不自覺的開始走動。我站在天橋上,望向下方的街道。有邦布在偷偷摸摸的充電,我當做沒看見。
真是有趣啊,這平靜的夜晚。已經被我熟悉的廣場再也不會引起我的恐懼。我輕輕的點地,走路蹦蹦跳跳的,我看見了一個穿着短皮裙的金發女孩坐在天橋的圍欄上,她說,如果跳下去會怎樣呢?
我不知道。
大概會感受到下墜的感覺,狂風刮過耳邊,扇的人鼻青臉腫。路過她的時候,我說了一嘴。
沒人回應我。
我的肚子開始叫了,晚上沒好好吃飯的報應終是來了。我走過馬路,街道上沒有汽車,唯有紅綠燈還盡職盡責的在倒計時。我跨到馬路對面,141雜貨店還在營業,看門的三個小邦布困的睡眼朦胧。有一個男人站在門口,他拿了兩盒巧克力。
走過去時我看了一眼,似乎是金币巧克力。就像是過年時會吃到的那種并不好吃的劣質巧克力。新艾麗都竟然也有這種東西。那男人拿了兩盒,在我路過時擡頭看了我一眼。我從櫃子裡拿了個速食三明治,轉身時看見了男人隐藏在帽子下的臉。
那是張清秀的臉,五官立體,兩隻眼睛是不同的顔色。紅色的眼睛下方綴着兩顆痣,點襯着他看起來有些蒼白的面頰。或許是光的原因,他的黑眼圈很重,看起來像營養不良和貧血。我瞥向他的耳朵,張嘴時的尖牙,腦子裡突兀地蹦出了一個詞語。
吸血鬼。
不知道新艾麗都有沒有那種東西。我掏出丁尼結賬,順便問了一下金币巧克力的位置。找零給我指了路,我驚歎這東西為什麼這麼貴,真的會有人買麼。
大概是因為這種東西吃起來比較方便,也容易攜帶吧。門口的男人回了我一句,我哦了一聲,還是買了兩塊。這東西吃起來還是很糟糕,甚至是苦的令人發笑。巧克力裡有一股奇異的香氣,聞起來就像是香草香精。我嚼了兩口,五官皺成一團,真難吃啊,我想,我好像要哭起來了。
我把另外一塊塞進了兜裡,決定再也不理它了。速食三明治被我翻滾了一圈,我撕了半天才找到開口。光映廣場的廣告還在播放着,他們在宣傳最新的vr系統和對空六課的宣傳片。我看着面無表情的星見雅和盡職盡責擺出營業笑容的月城柳,淺羽悠真不在視頻裡。
咬了口三明治,有貓咪在蹭我的小腿。我用袖子摸了摸貓,遺憾的拒絕了它的肚皮。小貓不解,怎麼有人類會拒絕一隻肥碩的貓咪。我說我得吃東西,等我吃完回來摸你。
繞過治安局,我來到了廣場的另一邊。這裡陰森森的,路燈好像壞掉了。我在原地轉了個圈,聽見有人在我的背後走動。一股不安感襲來,我搓了搓自己的胳膊,拍掉手上的面包屑,打算原路返回離開這裡。
有不少穿着奇怪的人聚集在了這裡,這個時間點很不對勁。我咽下食物,心中警鈴大作,叼着三明治打算繞過那群看起來像是保镖的家夥。可是那些家夥不知為何注意到了我,開始向我靠攏了。我緩慢的移動,他們也逐漸的靠近。我越走越快,他們也跟了上來。
到底為什麼要跟着我啊。我半夜出來買個吃的招誰惹誰了?我幾乎要跑起來了,連嘴裡的三明治都不顧上了。光映廣場有點黑,歪七扭八的巷子像吞噬光亮的深淵。我一路跨過了廣場,身後的人跑的飛快,我甚至都開始思考要不要拐彎跑向治安局,或者幹脆打一架?這還是不行的,我告訴自己,我是守法公民。
就在我左右為難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的時候,漆黑的巷子裡竄出一個人,一把把我裹了起來。他倒吊在窗戶下,用外套把我包的嚴嚴實實。我聞到了一股清淡的香水味,是我喜歡的味道。拉着我的人的領帶在發光,看起來像一個熒光小夜燈。
是剛才在雜貨店門口看見的那個人。他拉我拉的緊,我掉不下去。我的下方有腳步聲傳來,我什麼也看不見。我被摁在了誰的胸口,可以聽見逐漸加快的心跳。不過這都不是重點,我現在最想要知道的事情隻有一件,誰能告訴我為什麼一定要倒着站?
我的腦袋有點充血。
好難受,我聽着下方的聲音逐漸遠去,掙紮着想把自己正過來。抱着我的人收緊胳膊,他的臉貼過來了。我感受到了一陣溫熱的氣息,一陣輕喘,那人說話了。
是我,雨果.維拉德。他輕輕對我說。
誰?
我發誓自己不認識他,甚至沒聽說過這個名字,但這家夥表現的就好像我們是相識多久的朋友那樣。待那追兵徹底離去,雨果把我放了下來,他沒有收回胳膊,很自然的說起了自己的事情。他說反舌鳥最近被盯上了,那些該死的貴族想要鏟除他。
那些人大概是來抓我的,不知道為什麼會盯上你。雨果看着那群人離開的方向,向我解釋着。我一句話也沒聽懂,反舌鳥是什麼,貴族又是怎麼一回事,這是我可以接觸到的東西麼?雨果靠在牆壁上,很自然的等待着我的回應。他把手裡的硬币高高的抛起,下落時順手把玩了一下。我盯着那枚閃光的金币,無論如何想不起來到底在哪裡見過他。雨果摘下了自己的帽子,撤掉了頭發上的卡子,一對淡金色的耳朵彈了起來,晃晃悠悠的立在他的頭頂。
等等,這個人為什麼有兩對耳朵?
似乎是注意到了我的視線,雨果擡手撥了一下自己的耳朵。毛茸茸軟乎乎的耳朵被壓了下去,耳廓上的紅痕清晰可見。他說你為什麼在看這個?難道你很驚訝麼。我半張着嘴,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誠然,我很驚訝,但是在新艾利都,這似乎不值得在意。我說或許有點,你是希人麼?我還以為你是吸血鬼。雨果看我,他松開了手,耳朵猛地蹦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