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爾塞女士笑道:“好,好。”
我跟着她進了廚房,将我在璃月碰到的人和事一一告訴她,佩爾塞女士聽得心生感慨,她架起湯鍋,說:“祖母年輕的時候也去過璃月,璃月的變化真大呀,你是不知道,當年的璃月……”
聲音在此刻又變的模糊不清起來,我依舊安靜地聽着,聽她對年少時的懷念,聽她曾經的青春美好。
話題又繞回了開端,佩爾塞女士笑吟吟地對我說:“所以,斯黛爾在璃月遇到了什麼開心事呢?”
我笑着再次回答她:“有好多事哦,祖母你還記得行允嗎?行允笨死啦,這麼多年還是得我帶他從宴會上跑出來,結果這次還被絆倒,頭上摔了個大包,行秋笑了他好久。”
“行允那孩子啊……哦,我記起來了,那個嘴甜的璃月娃娃,他當年的模樣可真讨人喜歡……”
我陪着佩爾塞女士熬完了湯,陪她一起端上餐桌,蘭巴德酒館的外賣準時送上門來。我打開門,門外站着一位高高的先生,微卷的藍色短發,眼眸赤紅,唇角帶笑。
他将外賣遞給我:“你的晚餐,小小姐。”
我伸手接過,朝他露出大大的笑容:“謝謝叔叔,祝你晚餐愉快哦!”
然後毫不猶豫地将門關上。我将外賣端上餐桌,佩爾塞女士坐在我的對面,笑容慈祥,眼裡的愛意滿盈,幾乎都要溢出眼角。
我喝着湯,吃着晚飯,聽她一字一句從未如此清晰。
她說:“我親愛的斯黛爾,祖母曾教過你,星星在我們肉眼望去它們卻緊密相連,但其實它們的距離無比遙遠。就好比你跟其他孩子,祖母不明白,卻看得出來,你總是很孤獨。”
手下的湯勺緩慢地攪拌着湯碗裡的綠豆,我一勺勺地送入口中。
她說:“也許天才生來孤獨,但你是祖母疼愛的孩子,我愛你的一切,又心疼你的孤單。斯黛爾,答應祖母,過簡單的生活,不要太累,好麼?”
蘭巴德酒館今天做的烤肉也一如往常的味道一般,美味,但我總不習慣,我更愛璃月的食物。
我目不轉睛地盯着眼前的老人,看她的皺紋,看她的白發,看她交疊的雙手。
最後,她對我說道:“祖母隻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學者,原諒我的短視,但比起辛苦的偉人,我更希望你隻是一個單純的、萬事無憂的孩子。”
“願我的孩子斯黛爾人生一路順遂。”
眼淚終于落下了眼眶。
周遭一切重歸黑暗,清甜的綠豆湯味道一下子變了,桌對面沒有其他人,眼淚滾入湯碗。喝下去的湯汁混雜着那晚的血腥,鐵鏽味充斥口腔。
我動作僵硬地喝完,站起身,看着桌椅和手中的碗筷消失,獨自站在黑暗中。
那個耳熟的男聲再次響起:“哦?居然識破了,我原以為,美好的記憶才更容易讓人陷入夢境呢。”
有其他人回道:“不同的人對夢境有不同的感受,有些人的大腦不會相信不曾發生的美夢,或許我們應該試試她曾經曆過的美夢……”
“不,”男人打斷了他,說,“我倒覺得,噩夢或許更合适呢。”
話音剛落,劇烈的疼痛再次襲來,我一個沒站穩跌坐在地上,雙手抓緊了頭發,痛苦地蜷縮在地上。
四周在我沒有注意到的情況下再次轉變,我還沒适應的時候,有人抓着我的手臂強硬地要求我站起來。
我擡頭,看到了記憶中那位不近人情的舞蹈老師:“站起來,還要我說多少遍?林缈,我不是來給你當哄着玩的幼師的,學芭蕾不允許你嬌氣!”
記憶慢慢回複,我瞬間想起了許多細節。
眼前是我爹給我找的那位不夠專業的芭蕾老師,他被騙了,這個女老師并沒有外人口中的那麼厲害,我才剛滿12歲就逼着我早早立了足尖,哪怕我再怎麼哭喊也不容我拒絕。
記憶一旦回複,鑽心的痛就立刻從腳尖傳來。
如果剛才面對佩爾塞女士時的哭泣還是無聲沉悶的話,此刻我立刻像當年12歲時的我那樣痛苦地哭嚎起來,怎麼都站不起來。
我哭着哀求她:“老師,老師我、我的腳好疼,我站不起來了,我不想練了……”
女老師頓時皺起了眉:“你要想好再和老師說這句話,我在外當私教一小時900,如果不是你爸找了關系到我這,我根本抽不出時間來教你!”
見我實在站不起來,她這才意識到了不對,蹲下.身來開始脫我的鞋。可即便手中的動作已經比平時要輕,疼痛依舊難以忍受。
舞鞋褪下後,血已經透過了白襪,指尖疼得抽搐。
但那個女老師第一反應不是給我處理,而是站起身開始給我媽打電話,平靜地叙述我的傷情:“您好,請問是缈缈媽媽嗎?啊,我這邊有事情和您彙報,是關于孩子的腳,是這樣的……”
聲音随着腳步聲越來越遠,冷汗已經浸濕了我的額發,我咬牙抹了把眼淚,用沒有受傷的那隻腳站了起來,開始一瘸一拐地往教室外走。
也許是夢的緣故,我的血水開始沿着指尖滴落,猶如壞了的水龍頭一般往下流淌着血漬,硬生生拖出了一條血路。
可我真的在做夢嗎……為什麼夢裡也這麼疼?
屬于12歲的我的眼淚脆弱又洶湧,我漸漸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往前走,也不知道自己應該先去做什麼,隻是毫無目的地往前走去。
——
“夠了,多托雷,我可沒有你那麼惡心的興趣愛好。”
脫離視覺共享的人偶少年焦躁地扔掉耳邊的虛空,嫌惡地望向身邊的男人:“除了愛哭和廢物,我沒看出這個人類和其他試驗品有任何區别。”
多托雷依舊是勝券在握的笑,耐心地解釋:“區别可就大了,這可是我們第一個如此順利地操控夢境的實驗品。以她為藍本,我們的實驗可以更進一步,或許,那個計劃還能多提前幾年執行也說不定。”
他擡眼望向人偶少年:“以你的聰明程度,應該不會看不出來。還是說……斯卡拉姆齊,你對人類心軟了?”
是因為什麼而懂了恻隐之心呢?多托雷想,啊,應該是想起了幾百年前死去的那個孩子吧。
散兵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真是毫無依據的可笑猜測,沒别的事少叫我,我可沒空在計劃以外的時間陪你做無聊的實驗!”
說罷,他毫不猶豫地離開了。
重要的見證人員離開了,再有趣的實驗也變得沒那麼有意思了。多托雷最後看了一眼還在執着向前走的女孩,笑了笑說道:“嗯……也該結束實驗了,不然害得最成功的小白鼠死掉也太可惜了。”
說罷,他切斷了對夢境的掌控。
至于實驗品什麼時候醒來、該怎麼醒來,那就得靠自己的造化了。畢竟,須彌人不會做夢,他“恰好”也是個不會做夢的須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