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叔問：“阿玥呢？逛街到樂不思蜀？”

“她說我不用跟着她，讓我做我的事情克。剛才她在樓下老虎機那裡說要看一看。猜叔，大曲林這裡治安好，賭場也是我們的地方，我和岩白眉交代了撒，你不用擔心阿玥。”

猜叔面露不快：“擔心？佢要賭，邊個都攔唔住！”

沈玥一個人在賭場正對面的河邊吹風，賭場的樓上就是酒店。從黃昏坐到華燈初上，短短兩個小時，看盡了世間百态。有一臉天真在路邊買冷飲的遊人，有呼朋喚友進賭場的豪客，也有被從賭場架出來扔去旁邊樹叢陰影裡的醉酒賭徒。

她還遇到了熟人：王安全。

“美女，好久不見啦！怎麼一個人在這裡坐着呀。”沈玥眼睜睜看着王安全陪着一個富婆進去賭場，過了一會兒，又跑出來和自己搭讪。

“怎麼不陪你的富婆姐姐？”沈玥看王安全那總是一副熱情的樣子，忍不住覺得親切。

“出來透口氣嘛！你跟着猜叔出來的嗎？”

“你怎麼知道？”

“哎呀沈小姐！”王安全大剌剌地坐下在她旁邊，“整個達班啊磨礦山啊小磨弄啊誰不知道你是猜叔的女人！猜叔盯你盯得緊，一直帶在身邊的嘛！”

沈玥笑了場，連帶王安全也覺得開心，一起笑起來。

“我跟你說哦，猜叔最近頭疼的。”王安全歪着頭點了一隻煙，吐了一口。

“怎麼？”

王安全晃着腳，跟沈玥拉家常似的：“大曲林什麼地方？有錢的沒錢的都來玩，賭場收入高，有老闆眼紅猜叔的股份，猜叔在這邊沒勢力嘛！會被搞的！”

河邊的風變冷了，沈玥說不上話來。

“好了，我不跟你說了，我回去陪姐姐。”王安全把半截煙扔到腳下踩滅，跟沈玥打了個手勢，跑了回去。

沈玥也覺得冷了餓了，才慢慢踱回去，走進賭場的老虎機那裡看了一會兒。

“點嚒，想試一下手氣？”身後傳來一個不算愉快的聲音。

沈玥回頭，愣了一下，才記得挂上她那百毒不侵的嬉笑面容：“猜叔，你也來試手氣呀？”

“我有冇同你講過，不要賭？”猜叔面無表情。

沈玥委屈辯解：“我沒有賭，我剛站在這裡一分鐘都不到，我就是看看這是啥，像遊戲機一樣。那什麼，拓子哥呢？他可以為我作證，我沒有賭。”

猜叔神情放松了些：“但拓在辦事，等下下來。你點嚒躲着我？”

沈玥撇撇嘴：“還不是猜叔你說，錢不花完不準見你，我不敢見你。”

猜叔被噎得說不出話來，張嘴吸了口氣，雙手叉腰看看四周，又看看她。

沈玥說：“猜叔，我好餓的，你買東西給我吃吧。”

回到達班，沈玥開始收拾行李，這次能裝的東西多了一些，尤其多了很多土特産。

猜叔雙手抄在胸前，倚着門框默默看她，問：“你回國要幾日？打算哪天回來？”

“說不好，什麼時候簽證弄好了，就能回來了。”

“你舅父怎樣？好些嗎？”猜叔問。

“嗯，好很多。裝好義肢了。”她有些說不上來的傷感，這傷感是對未來的不确定，也許與達班有關，也許與馬上要回國了有關。她有預感，這次回國，舅舅一定會想盡辦法阻止她再回來，她像是從一場夢裡醒了，不知道該何去何從。

“猜叔啊，你說，達班到底需要我嗎？你到底需要我嗎？”沈玥突然擡頭問。

“哈？”猜叔睜大了眼睛，吃驚地向前探了探身子，嘴巴半張着，仍是雙手抱胸，吸了口氣才答：“唔系你自己要留低的嗎？你來問我啊？”

沈玥突然意識到，自己越來越無法在猜叔面前百無禁忌的原因了。一旦起了妄念，便生了膽怯，生了膽怯，心就收不回來了。

沈玥歎了口氣：“是呀，是我自己要留下。這不是奮鬥焦慮嗎。”

大概是猜叔恨鐵不成鋼，他終于走進來，站到自己面前了。

“阿玥，你是不是擔心，這次回國，你舅父不讓你回來？”猜叔想要耐心和沈玥溝通的時候，都慢慢講普通話。

大佬就是大佬，自己那點憂愁悲傷，看得清楚得很呢！

沈玥如釋重負地擡頭看着猜叔：“是。還有，我聽說，猜叔在大曲林賭場的股份被人眼紅，你頭疼這件事。”

猜叔點點頭：“哦，還聽說什麼？”

“還聽說……”所有人都知道我是猜叔的女人？王安全拿我開涮的吧！

“就這些，别的沒有了。”沈玥說，“主要是吧，我覺得猜叔有各種各樣的煩惱，我都幫不上什麼忙的樣子，還會拖後腿。”

猜叔笑了一下，雙手伸過來摸摸沈玥的頭，手掌溫熱，按在沈玥的太陽穴上，說不出的舒服：“靓女，呐，等你從中國返來呢，我有事交俾你做，這次呢會給你好靓的花紅，不會再要你亂算賬喔，你算到咁艱苦，自己都冇新衣穿，大家要講我小氣……”

也許是不舍，也許是妄念最終勝過了膽怯，而膽怯又總是在事後後悔不疊。總之，沈玥直到出了關，又輾轉坐上回去的飛機，都還在後悔自己一時的意氣用事：昨晚收拾着行李熱血上頭，猜叔還在長篇大論時，自己居然情不自禁上前一把抱住了他。

“猜叔，你要保重啊！”沈玥滿腦子想的，都是王安全說，猜叔在大曲林沒勢力，有人要搞他。

沈玥聽着猜叔堅實的胸膛上方的動靜，他吸了口氣，又歎了口氣，一手抱擁着自己的後背，一手慢慢摸着自己的頭發，拉長了聲音柔聲答：“嗯。你也都保重。今日點嚒？對老人家咁好？”

“猜叔，你不可以把我的生意給别人做呀！”沈玥緊緊摟着猜叔的腰，悶在猜叔懷裡喊。

猜叔又歎了口氣，答應道：“除了你，冇人咁傻，賣俾我咁便宜，自己還都冇像樣花紅賺。”

“猜叔，你腦子還好使的吧？我争取很快回來，你不可以忘掉我呀！”

猜叔聽着是生氣了，想把沈玥推開。剛用了點力氣，又怕用力太重拉到她的手腕，隻好放棄了想法，反過來用力把她抱緊，歎氣回答：“我都還未老，點會不記得你喔沈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