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戈自動屏蔽多足女的罵聲，擡頭端詳頭頂的樹枝。

這是一棵非常巨大的枇杷樹，主幹有三個人的腰那麼粗，像根巨大的釘子釘在土裡。距離地面三十多厘米的樹幹上，數條彎曲細長的分枝如菌絲般，密密麻麻延伸出來。粗到腰，細到須，粗細長短毫無規律，如同一株變異的植物，看久了讓人起一身雞皮疙瘩。

餘戈在樹下站了幾分鐘，慢慢擰眉。

多足女對同類的感知是圖鑒裡面第二強的，它不會騙人。但這棵枇杷樹葉子蠻多的，樹幹很健康沒有被掏空，周圍的植物營養都很豐富，除了長得怪，可以說是毫無貓膩。

“就是這了，等級……比我高，我看不出來。”多足女見餘戈沉默，口吻輕松地說完這句話，便打算回圖鑒裡窩着。

餘戈沒說話，掏出飛月握在手心，步入林蔭。

多足女看到她的動作，忍不住開口：“植物類型的鬼怪周圍區域是不要靠近比較好的，你這樣不是上趕着送嗎？”

“那又如何。”餘戈繞到樹幹背後。

樹幹這一面看起來還是正常的樹皮，但是分枝更密集，簡直不透風。

飛月揮下，幾條彎曲的長樹枝被砍斷，接連掉落在草地上發出悶響。餘戈動作不停，一連砍斷十幾根樹枝，動作粗暴地将地上樹枝踢到一邊，繼續砍，很快把背面的樹枝砍完了。

多足女看沉默，不知道這時候要說什麼，殷勤地靠過去，“那個，回去能不能給我吃一盒——”

“可以。”餘戈把一地的樹幹踢到一邊，拿起飛月又開始砍樹皮。

多足女看她動作毫不拖泥帶水，識趣地安靜待在一邊。

圖鑒裡的鬼怪雖然無法時時刻刻知曉主人經曆的事情，但在一起行動的時候，等級越高的鬼怪越是能與主人心念相通。盡管多足女隻有五級，這其中可能是因為優越的精神值占大頭，它現在就能體會到餘戈越來越焦躁的内心，甚至還有憤怒。

從它第一次進入圖鑒那天開始算，它就發覺餘戈其實是個情緒很穩定的人，即便感知起來的時候仿佛被一道似有若無的屏障推拒在外，但它還是透過那道半透明的膜，看見了一小部分餘戈的本質——麻木。

它不知道怎麼形容那種麻木——不算是它能理解的範疇。

要說麻木，餘戈有時候格外地寬容善良，準許自己在家裡無人時東摸摸西戳戳，下樓的時候遇見小狗小貓會心情很好地蹲下來撫摸拍照，扔垃圾的時候，還會動作很輕地放在垃圾站窗口。

要說不麻木，寝室裡有人難過時餘戈并不作聲，列表有人發信息的時候餘戈也是選擇性回複，面無表情地發出一串看似親昵的表情包，輸入框裡是與她内心不完全符合的文字。在她心裡“朋友”和“家人”究竟各自有什麼份量？

——虛僞。

多足女時常這樣在内心點評餘戈。

但此時此刻，面對正在揮刀的餘戈，多足女又真實感受到她的情緒波動，那種被習慣性壓下去的克制的感情沖動，在此刻已經開始宣洩出來，通過這種簡單暴力的方式。

餘戈将樹皮完全剝離下來。

樹皮之下是銅黃的内裡，但很奇怪的是本應該平整的表面，在樹皮被剝開以後凹凸不平地鼓了起來。餘戈用刀尖一點點劃開。

皮層被逐漸劃開，屬于樹木的木質氣味撲面而來。氣味刺鼻，刺鼻到讓人細聞時，會覺得這樹壞掉了，有種下水道堵了幾天的廢棄食物的馊味，又像被連根拔起死很久的花草黏膩在雨後的泥土裡，混合着土壤裡微生物的味道。

餘戈屏住呼吸，繼續往下劃。發呆的多足女忽然警醒，一把将餘戈撲倒。

【系統提示：檢測到附近有4級任務，是否領取任務并開始作戰？】

【系統提示：鬼怪已滲透到現實，請執行者盡快布下屏障并絞殺鬼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