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之後他是離開江湖,還是這輩子都陷溺其中?
不,雨馀涼覺得自己可能将事情想得太簡單,或許報仇這件事,會耗費他很長,甚至一輩子的時間,久到他根本就沒機會思考報完仇之後的打算。
突如其來地,他心中充盈了憂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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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馀涼朝晁府所在之處行進。
他在茶館中就問了魚晚衣晁府所在的位置,魚晚衣告訴他後,突然咯咯笑道:“之前是我向你問路,誰能想到有一天換你問我了呢?”她說完,又用小一點的聲音道:“我甚至想不到我們之後還能有這麼多交集。”
在雨馀涼和晁府之間隔了一條條街道,這些街道有寬有窄,橫豎交叉,但又不是完全的垂直和水平,雨馀涼一邊不斷到達下一個路口并拐彎走上另一條街,一邊在心裡想象着如果站在鄜城上方很高很高的地方,就能看見這些街道将鄜城切割成一個個不那麼規整的小方塊。
他一會展開漫無邊際的想象,一會思想又跳躍到到了晁府後,要去哪應招仆役,同時魚晚衣的話回響在他耳畔:“衛氏和晁氏擺宴款待我們家主,怕是不懷好意,而他們也知道聊氏知道這一點、會對他們進行反制,所以對仆役的挑選應該會比較嚴格,雨少俠,你一定要小心應對。”
正當他邊走邊想時,忽然一道聲音入耳:“雨少俠,雨少俠!”
雨馀涼轉過頭去,卻見一名與自己年紀相若的少年正站在街道旁的台階上,向自己揮着手。
這名少年,竟是葉小暑,鴻羽镖局的那位年輕镖頭!
鴻州府一别,雨馀涼本以為他們不會再見,不想在仲邑江另一邊的土地、千裡之外的鄜城又一次遇上,
在人生地不熟的水西重遇水南故人,雨馀涼總是感到親切,于是面帶笑容走過去,葉小暑拍了兩拍他的上臂,又是笑又是說好巧。
雨馀涼道:“葉镖頭怎麼到這鄜城來了?不是說要回鄉探親?”據他所知,葉小暑是水西滄阆府人士,要探親應該去滄阆,怎麼如今卻身在鄜城?
葉小暑道:“我已經回了一趟滄阆啦。我是滄阆府人,同時也是滄阆派弟子,如今是跟随着門派來到這鄜城。”
雨馀涼驚道:“滄阆派派了人來鄜城?”之前滄阆四絕中的連江和萬克禮給他留下的陰影太濃重,而他身上的長命鎖就是那些人追蹤他的标記,以至于一聽到“滄阆派”三個字,雨馀涼神經立即就緊繃起來。
葉小暑沒注意到雨馀涼額頭上一下就多出了幾粒汗珠,點頭道:“聊氏家主聊以偲不日将從衡澤親來鄜城,我們水西的衛盟主則讓晁掌盟在晁府設宴款待。晁掌盟是滄阆人士,他的兒子天之驕子小掌盟也在滄阆派學藝,因為這些關系,所以滄阆派是一定會派人來的。不過除了我們滄阆派,還有其他門派也會來呢。”
雨馀涼想到在之前在臨薊時也是“群賢畢至”,隻不過相鬥的幾方人馬有些微妙的不同而已。在臨薊時,是水西武林與水南武林之間的争鬥,盡管在那個時間,水西内部就分為聊衛兩派,但那時好歹有共同的敵人。現在外部的矛盾已經解決,剩下的事就該關起門來處理了。
雨馀涼在心中暗罵一聲,看來不久後在臨薊又會有一場腥風血雨,他隻盼不要影響他即将做的事。
隻不過雨馀涼對剛剛葉小暑說的話中有些詞句感到不解,于是道:“天之驕子小掌盟?”
葉小暑道:“就是晁掌盟的公子,名叫晁行至,平時人們都叫他小掌盟。”
雨馀涼道:“怎麼還要在前面加上‘天之驕子’……”這個頭銜有點,那個啥,雨馀涼好久沒聽過這種光聽就覺得閃着金光的頭銜了。
葉小暑道:“嘶……大家都是這樣叫,因為出身很得天獨厚吧?畢竟親爹可是掌盟,又是晁掌盟唯一……呃……最看重的兒子,如果不出意外以後掌盟之位就是他的。總之,天之驕子,就是字面意思,你如果有機會見到他本人,或許會有更深刻的體會。”
雨馀涼道:“葉镖頭,可否透露這次來鄜城的都有貴派哪些人?”
葉小暑道:“領頭的是梅師伯,雷師叔,其他的就是像我這樣的普通弟子喽。”
雨馀涼沒聽到連江和萬克禮的名字,心中長長舒了口氣,又道:“梅師伯?雷師叔?”
葉小暑道:“就是梅紅首和雷胤,滄阆四絕中的兩位,梅紅首是老大,雷胤是老二。”
雨馀涼才放下的心又提起來。
連江和萬克禮也是滄阆四絕之一,那麼有一種情況雨馀涼不得不考慮到,葉小暑所提到的梅紅首和雷胤身上很可能也攜帶有能夠感知他長命鎖的玉鈴!
雨馀涼問葉小暑:“滄阆派是住在晁府嗎?”
葉小暑道:“不是,是住在外面的客棧。”
雨馀涼這才又稍微松了口氣,心道:“之後我待在晁府做下人,平時應當輕易與他們碰不上,滄阆派的人來晁府時,我盡量避開他們就是。”
雨馀涼換了個話題,對葉小暑道:“秦總镖頭、玉劍少爺他們還好嗎?”
葉小暑道:“這一趟到臨薊的镖倒也押得順利,玉劍少爺能夠交差,秦總镖頭也已經打道回鴻州,去解決與三烏寨之間的事了。”他頓了頓,垂眸道:“不過我們剛把貨交到李氏手上,李氏就覆滅了,也是令人唏噓。”
雨馀涼想到李愈,也一時無話。過了片刻,他道:“所以秦總镖頭和镖局其他人回鴻州,葉镖頭你就和那位宋子期相公一道來到水西,将他送到地方後再回滄阆,随後又來的鄜城嗎?”
葉小暑歎了口氣,道:“說起這位宋相公,雨少俠,他在臨薊就失蹤了。”
雨馀涼驚道:“失蹤了?發生了什麼?”
葉小暑道:“也沒發生什麼,就是我們镖隊在臨薊停留時,有一天他突然就不見了,到處都找不到人,也隻能作罷。總镖頭生怕之後有人來找鴻羽镖局鬧事,雖然他還沒給銀子,但畢竟镖局答應了要護送他回水西,總镖頭向來最重镖局信譽,還沒到目的地人就不見了,說起來也算是镖局的責任。”
說到這裡,葉小暑側頭看向天空:“那位宋相公奇奇怪怪,明明看上去年紀跟我們差不多,說話卻一副比秦總镖頭還老成的樣子,又時不時神神叨叨颠三倒四的。”
說實話,雨馀涼對宋子期已經沒什麼印象了,此人唯一讓他覺得可疑的地方是那日姬花青本不欲去往鴻羽镖局,結果與他到一旁交談一番後就答應了,至于他們說了些什麼,雨馀涼到現在都不知道。
葉小暑道:“說起來,雨少俠怎麼也到這鄜城來了?少俠是水南人,怎麼跑來了這麼遠的地方?”
雨馀涼心道:“我也不知道我應不應該算作水南人。”他對葉小暑道:“我來鄜城辦一些事。”
葉小暑道:“我剛剛就想問了,姬姑娘沒跟你一起嗎?”
跟邢勘問的問題一樣,于是雨馀涼照着之前回答邢勘的話又跟葉小暑說了一遍。
葉小暑道:“嗷,那雨少俠你下次見到姬姑娘時代我向她問好。”
雨馀涼答應了,又道:“聽說晁府在招仆役?”
葉小暑道:“啊,我也知道這個,怎麼啦?”
雨馀涼道:“我倒有些想去應招。”
葉小暑曲肘在雨馀涼胸口碰了一下,笑道:“行走江湖的俠客,怎麼想到要去應招家仆呢?難不成是缺銀子花了?”
雨馀涼也笑道:“說來慚愧,雨某囊中羞澀,再這樣下去,不僅住不了客棧,還要餓肚子了。”
葉小暑眨眨眼,道:“你若真想去,我倒可以幫你。”
雨馀涼本來隻是随口一說,聽葉小暑這麼說,倒是出乎意料,不禁又驚又喜道:“當真?”
覃七霄哈哈笑道:“之前在水南時,我跟你說我跟晁家有親戚關系可不是在吹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