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臉驚訝,“我看下時間啊。”
聶雨歪了歪嘴,半信半疑地緩緩松開手。
我随即明白過來,“你是不是怕我聯系肖芸?”
聶雨的眼圈又紅了,“這事千萬别告訴她,我怕她跟李勝起沖突。”
我歎口氣,都這個時候了,聶雨還在擔心肖芸。
“我也很久沒跟肖芸聯系了,聽她說,你們一切都好,讓我别管了。”我尚可知聶雨接近李勝,是為了伺機以待,但肖芸怎麼就這麼放心讓他倆就這麼處呢?
聶雨垂着頭,沒回我話,我憑直覺,認為她倆之間也出了點什麼問題。
“怎麼了?出什麼事了?”我小心翼翼試探地問。
聶雨仰頭喝了口水,濕潤快速幹燥的喉嚨,嘴角牽動,又是疼得龇牙咧嘴。
“沒什麼事。就是肖芸最近跟我疏遠了。”聶雨的情緒平複下來,從悲傷轉眼過渡為憤懑,“我明明是為了她,到頭來,她躲着我跟躲瘟疫似的。”
“什麼時候開始疏遠的?”
“就咱們在咖啡館見面那次。”
我想到那日肖芸的異常,繼續追問:“那最近她有沒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聶雨擡頭看了我一眼,眼神又落向别處,看上去有點心虛,“我後來,沒太注意。”
自從李勝主動追求她,聶雨沉浸在自己的謀劃中樂此不疲,眼裡壓根再看不見其他。
這種全身心的投入,究竟幾分是為了她的正義,又藏了幾分她的虛榮和被看見被追求的得意,誰也說不清。
“最近廠裡還有什麼情況嗎?”我不相信事情會平白無故收尾,如果李勝停止騷擾肖芸為真,那隻能說明他将目标對準了其她人。
“沒有吧。”聶雨沉下心仔細想了想,“那個什麼黃志君也不能光薅這一個廠啊,這不是搬起石頭砸腳,再說,他沒累的時候啊?”
“诶你說?咱能不能去李勝家把那些視頻偷出來?”聶雨仍不死心。
“私闖民宅違法,而且你知道視頻藏哪兒嗎?”聶雨提出的建議實在太過幼稚,我的心裡噎了一口氣,不知對誰發。
聶雨不吭聲,縮回脖子,看我的眼神怯怯的,似乎後知後覺到自己搞砸了一切。
李勝不是傻子,他心眼又多又壞,指不定現在已經咂摸出什麼不對勁了。
我和聶雨沉默對坐了一會兒,聶雨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響了起來。
她伸長脖子看了一眼,眼神有點驚詫,“是肖芸。”
我示意她正常接,聶雨接起電話,語氣掩飾不住的激動,“肖芸?”
電話那邊的聲音模糊不清,我也沒有想偷聽人家談話的意圖,再加上聶雨偷瞧了我一眼,安靜的空間讓我如坐針氈,于是我借口去了廁所,順便小解。
上完廁所,我洗手的時候,聶雨敲了敲衛生間的門。
我關掉水龍頭,聽她在外面跟我說:“咱别在這兒呆了,我餓了,咱們去吃宵夜吧,附近有家晚間營業的燒烤鋪。”
我打開門,見聶雨神色不對,問道:“怎麼了?剛電話裡說什麼了?”
“沒事。”聶雨轉身回房間,拿起自己的包,掃視一圈,确認沒落下東西後,打開房間門,“走吧。”
酒店走廊的聲控燈亮起,燈光撲在聶雨青腫的淤青上,像燙了一層金邊,沖撞的色彩在她臉上呈現一種詭異的狀态。
我不忍看下去,和她一起坐電梯下樓,途中,我打開手機看了眼時間,現在是晚上3點,肖芸在這個時刻打來電話本就不正常,這掐的點還是在李勝離開後,我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但再看聶雨,完全不提剛才肖芸那通電話的事。
我像一隻被風浪推向未知領域的船,聶雨和肖芸本在船上,此刻卻變成了推遠我的風浪。
大廳前台,穿着西裝制服的男領班百無聊賴地倚着桌子打瞌睡,這個點瞧見顧客動靜,對他來說,稀松平常,他倦倦地擡了下眼,但目光在觸及聶雨的臉時,還是不自覺驚詫到瞳孔放大。
聶雨頂着一臉傷,在白熾燈刺眼的照射下,佯裝無意經過。
“小姐。”男領班突然喊住聶雨,聶雨腳步一頓,沒回頭,她不想用自己那張傷痕累累的臉,去迎面沖擊他人。
“你沒事吧?”滿臉的傷,一眼就能看出是被人痛毆過,“需要我幫你報警嗎?”
聶雨扯出一個勉強的微笑,眼角生疼,“不用了,我自己摔的。”
男領班不相信,但露出禮貌微笑,沒再吭聲。
陌生人的友好關懷,無論是否具備商業屬性,在此時此刻此心境下,都顯得彌足珍貴。聶雨不好看向他,于是轉而将感激的目光投向我。
我倆離開酒店,夜風涼爽,撲面而來,呼吸變得暢快。周遭黑漆漆的,但卻充滿安全感,好像隐匿其中,就可以暫時遺忘之前發生的很多事。
我們走進這片漆黑中,跟随月亮投下的細碎黯淡的光芒,一路向燒烤攤走去。
到現在為止,我一無所獲,自己好像莽撞又無措的蒼蠅,四處亂撞,還把聶雨拉下了水。我對剛才那通電話有些耿耿于懷,如果是肖芸在勸說聶雨放棄,也許我完全可以理解。
聶雨走在我旁邊,眼睛直直望着前方,不說話也不打量或同我對視。
我們筆直地向前,像兩條無限延展的平行線。
直到看到眼前一點熹微的燈光,燒烤攤在黑夜中仿佛一個生動的燈塔,充滿了光和溫暖,靠得越近,人間的煙火氣越重,店主在一旁的燒烤架正忙着給羊肉串翻面,他的臉在煙霧中隐隐綽綽,看不清楚,攤位支着兩三張低矮的小桌,一桌坐着倆醉醺醺的男人,邊吃邊聊,另一桌單獨坐着一個女人,背對我們,這身形熟悉得很。
女人聽見動靜,回頭沖我們笑着擺擺手,但眼神觸及聶雨時,她顯然愣了一下,憂慮從眼底滲起,但沒多發散。聶雨從我身邊快步走過去,我才露出點的笑容,即刻僵硬在臉上,半天不知如何動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