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在市郊精神病院門口吐出一位乘客,開走的時候,在這片黃土地撩起一層塵灰。
灰塵鑽入陸瑤的鼻腔,她忍了半天,最終還是痛快地打了幾個噴嚏。
這地方在荒郊野外,隻有一班車從市區發出,班次很少,時間間隔長。除了探病的和途徑的,鮮少有人來此處。
市郊精神病院的大門鏽迹斑斑,木制牌匾像是從九十年代就遺留至今的風格,斑駁的宋體黑字,有一些撇捺已模糊不清。它破落地斜倚在牆邊,風沙和歲月讓這塊木闆面目全非,刻着的字痕裡面,滲入了重重黃沙。
這家醫院就跟不遠處的公交站牌一樣,孤立無援,像被世界遺棄,不上不下,無所憑依。
陸瑤站在門前,不敢相信眼前這一切:這裡還在開放嗎?
鐵門沒有上鎖,陸瑤用力推開,刺耳的金屬摩擦聲,像是從地底深處掙紮出來一樣,她皺了皺眉,看着醫院黑洞洞的大門,深處像是鬼屋般詭異,穿堂風呼呼地吹起她的衣衫。
陸瑤膽子大,從來沒怕過誰,但這麼陰間的氛圍,她獨自一人來,此時也有點發怵。
周遭除了風聲,安靜極了,陸瑤聽不見其他生機的存在。陸瑤有些猶豫,如果這裡已經關閉,她找不到人,也無法查到任何相關信息,那此行注定是無功而返。
陸瑤完全可以轉身離去,這個糟糕的地方,不需要她的停留,也不需要她的深入,肖芸的事情,本來就可以就此終結。沒有完整的證據鍊,也沒有任何确切的線索,即便她已猜到事情的真相,也無法提告或者申請調查。
可這件事卻會同爬山虎一般,沒完沒了地生長,耽誤她的時間,分噬她的精力。
空氣中有股淡淡的臭味,這味道酸悶難耐,就像詛咒般對她說:“回去吧,沒必要了。”
陸瑤輕輕皺了皺眉,事已至此,沒有回頭路可走了。
她想要了解一切,如果肖芸真是被李勝所殺,那李勝的動機是什麼?這是舒童殺害李勝的導火索嗎?此事跟黃志君有關嗎?跟李慧倩有關嗎?甚至,跟舒童之死有關嗎?
李慧倩像是頭,肖芸的案子也像是發源這一切的開端,如果她想要搞清所有真相,這是她無法逃避的一環,她必須調查清楚。
而這家精神病院,是她能追溯到的,最後的肖芸蹤迹了。
黑洞洞的大門深處,也許正藏着她想要了解的一切。
陸瑤不再猶豫,大步流星跨上幾層低矮的台階,進入了精神病院。
陸瑤一進去,心裡的揣測立馬證實,這家精神病院确實關閉了。裡面的裝潢破舊不堪,亂糟糟的長椅和桌子或倒或立,上面積了厚厚的灰塵。
醫院内部空蕩蕩的,更顯寂寥和恐怖,四處都結着蜘蛛網,角落處能聽見一些小生物窸窸窣窣的行動聲。
陸瑤站在原地,有點傻眼。
她不死心,挨個房間看過去。
這家精神病院不大,是個白牆小二樓,一樓為診間,二樓為病房區。病房區左右男女分治,每個出口都有緊閉的大鐵門。
順着一樓大廳往裡走,有一扇小門,通向後院。本來供精神病人休憩的小公園,如今也是一片斷壁殘垣。雜草叢生,樹木凋零,一副枯槁之景,同這個病院十分相稱。
陸瑤在一樓一無所獲,踏上二樓的台階,她踩着各種碎屑殘木,步步緩慢,一邊探頭往上看着,一邊将手輕輕攀在腰間,摸着槍套。
二樓女區病房的大鐵門沒有上鎖,陸瑤輕輕一拽就拽開了,鐵門發出生鏽摩擦的聲響,在寂靜的空間内像痛苦的嚎叫。
每個病房的門上都留有一扇窗,陸瑤小心翼翼地挨個打開,往裡觀察。在這個本就詭異破落的地方,她感覺自己像個偷窺的變态。
門上還留着姓名條,有的是單間,有的是雙人間。落灰的姓名條就像落灰頹敗的生命,不知這些病人,現在在哪兒,是否還活着。
陸瑤一邊看着姓名條,一邊打開對應的窗戶,挨個檢查過去後,她走到病房最尾的一間,上面隻有一張姓名條——莫季紅。
陸瑤并不認識這個名字,掃視了一眼,便推開了跟前那扇小窗。
一雙布滿紅血絲的眼睛瞬間出現在陸瑤面前,陸瑤吓了一大跳,驚呼一聲,往後大退幾步,手立即掏出槍,直直對着那雙平靜木然的眼睛,心髒砰砰直跳,手微微抖着。
陸瑤緊握着手槍,對着那人,厲聲喝道:“你是誰?!”
眼睛之下露出的那小半張臉,有了一絲錯愕的表情,“你是誰?”
陸瑤稍稍松口氣:總歸不是鬼。
那人打開病房門,從裡面走出來,是個女人,穿着白大褂,手裡握着笤帚,頭發挽成髻,模樣看上去年紀不算大,整體卻給人一種很滄桑的感覺。
女人有點疑惑,不知道該不該像電視劇裡演的那樣,把手舉起來。
許是她疑惑的神情,和一覽無餘的穿戴,讓陸瑤意識到她危險性不高,自己反而有點大驚小怪了。
于是她垂下胳膊,緩緩收起槍,恢複鎮定道:“你是醫院的人?”
女人點點頭,看出對方是警察,“我叫盧霜,是這家醫院的護工。”
陸瑤松口氣,說:“高陽區刑警支隊陸瑤。”她從口袋掏出警察證,給盧霜看了眼。
盧霜倒是看得很仔細,認認真真把警察證的信息讀了一遍,然後看看照片,又仔細對了下人臉,是同一個。
還挺嚴謹。陸瑤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