晖雲報社,是蘆城影響力最大,最有名的媒體之一,線下報刊發行強,又在早年跟上互聯網的浪潮,創建了蘆城最早,如今也是最負盛名的晖雲論壇。
如果要把事情搞大點,我當然要選擇聲勢最浩大的平台。
況且,如果連晖雲報社都無法給我想要的,那其他小報社,更沒有勇氣和膽量來發布我提供的線索。
雖然眼下,我隻有錄音筆這一個直接線索可以當武器,但我不能再等了。
如果再不出手,已經盯上我的李勝,還不知會對我做些什麼。
彼時我仍然天真,對很多事情抱有單純的期待,我甚至已經開始暢想,由錄音筆的采訪為發端,無數記者将會搶着要做我的獨家,而黃志君在輿論之下,如何被一點點壓垮。
這是個大新聞,是讓記者名聲大噪的好機會,不可能連一個願意參與的人都沒有。
但,事實是:
我将拷貝好的音頻文件存進U盤,連同自己的親筆信,全部寄給了晖雲報社,但之後,再無動靜。
我的東西,就像石子投入海中,甚至連漣漪都未起,就被悄無聲息地淹沒。
雖然我理解,黃志君有權有勢,不是人能輕易得罪的,但難道就沒有一點想要挖他的料的人出現嗎?況且他做的事,可是赤裸裸的肮髒事,難道沒有一個記者,想要出來幫忙發聲嗎?
我發覺自己好像把事情想得太膚淺了。
黃志君那幾年正在勢頭上,他跟警察局和晖雲報社的高層都有來往。當他風頭正盛時,所有人都會幫他,以為這就是在幫自己。
一個人在風頭最好的時刻,連敵人都要忌憚三分,不敢輕易動作。而我孤注一擲,沒有噱頭,沒有強有力可供調查的資料,誰都不敢接我這個不保熟的瓜,行動注定失敗。
毫無期待地過了一個月,有個自稱是晖雲報社的記者加了我的微信。
我當時的狀态已接近破罐子破摔,甭管是誰,隻要想來了解這些事,我都願意配合。
經過交流,我得知,這個記者名叫朝陽,是晖雲報社外聘的記者,匿名不露面,主要負責财經、社會闆塊的報道。
我去論壇找了他曾經發過的新聞,大部分都是披露權貴經濟問題的新聞。
果然不出我所料,當時我寄給報社的那點證據,都被處理了,而朝陽在被處理前,偷偷查看了那些資料。
他問我,是否決心要将黃志君做的這些事披露出來,不管遭遇多大危險。
我毫不猶豫地确認。
朝陽告訴我,他正在暗中收集黃志君經濟犯罪的證據,要扳倒一個人,一定要在他快要失勢之時再行動。但他目前進展頗為緩慢,可能要等待長達幾年的收集和調查,才能确保證據的充足。他問我願不願意等。
這是我唯一的機會,我當然願意等。
我和朝陽就這樣,莫名達成了某種默契。我們擁有同一個目标,雖然我們并不相識也不相見,但冥冥之中,我感覺到終于有人在幫助我了。
雖然我知道肖芸應該不會背叛我,但她離李勝太近了,我實在不敢冒險,所以這件事我并沒有告訴她。但我不能光靠等待朝陽來度日,如果到時候他真的如願讓黃志君在經濟犯罪上摔了跟頭,但我的性侵證據卻沒有跟上,那豈不是就浪費了一次絕佳的機會?
況且我也不确定朝陽是否真的能在經濟問題上收集到足夠的證據,并扳倒黃志君,所以我不能停下收集證據的步伐。
我再一次找到盧霜,也就是劉月敏,希望她能通過被害人自述,寫一封親筆信并錄音。
劉月敏起初有點擔心,其實,她是所有受害者中逃離最幹淨的那個。她的真實身份和蹤迹洗得很幹淨,李勝那群人根本不知道她的動向,即便他們已盯上我和精神病院的莫季紅可能有所往來,但始終不知道其實受害者之一劉月敏就在那家醫院當護工。
但最終,作為最早覺醒的受害者,劉月敏還是答應了我的請求。
我不再去精神病院,李勝知道莫季紅的存在,但她已精神失常不足為懼,我不能讓他再發現劉月敏。因此劉月敏将親筆信和錄好的音頻寄給了我。
順利收到信和音頻的那天我非常開心,這是繼張媛媛那見不得光的模糊錄音之後,最有力的證據。我知道,這些根本不足以讓警方去啟動調查,但它們作為輿論的武器已經足夠。我現在,隻能寄希望于媒體,讓黃志君的僞君子面孔被揭穿于衆目睽睽之下,讓他和李勝毫無任何可以運作的空間,讓所有的真相,以宣之于口的呐喊,振聾發聩于這個世間。
因為難得體會到開心的情緒,我帶李慧民出去下館子吃飯,他心心念念很久了三文魚,因為太貴,平時我們很少吃,但這次我專門點了許多,大家都吃的心滿意足,滿嘴流油。
回家的路上,李慧民牽住我的手,他長高了許多,看着他逐漸成長為一個健康青春且趨近正常的男孩子,我覺得李慧倩可以原諒我曾對她做過的一切。
我們一搖一晃地散步回家,春意漸濃,馬路邊上已有許多花朵露出骨朵,在月光熹微的照射下,美麗非凡。
快走到小區門口,我發現有一輛黑色小轎車停在跟前,我的笑容立馬僵在臉上,昏暗夜色下那站着的身影,沖我擺了擺手。
我的心一沉,情緒瞬間跌落到谷底。
是李勝。
我下意識攥緊李慧民的手,此時我根本來不及将他藏起來,李勝已大搖大擺地走過來。
李慧民顯然還記得李勝,他立馬躲在我的身後,喉頭發出呼噜呼噜,像野獸進攻前的不明聲音。
我安撫地拍拍他的肩,雖然此刻的我也好不到哪裡去。
李勝走過來,伸手拍拍李慧民的腦袋,我立馬拽着李慧民後退一步,順便打走李勝的手。
李勝不惱,還沖李慧民打招呼:“弟弟,原來你在這裡啊!我以為你死了呢。”
我能感受到李慧民正承受着巨大的壓迫和恐懼,他躲在我身後瑟瑟發抖。
李慧倩曾無數次義無反顧地擋在李慧民身前保護他,她為了他被迫接受那些不堪的條件,多少年前,我不能理解她,認為她沒有出息沒有勇氣,任人踩踏。可當我真正站在她的位置上時,我才發現,正是因為勇氣,才讓我站在李慧民的身前,替他抵擋那些惡勢力的侵襲。
“有事你找我,讓他回去。”我咬着牙,壓低聲音跟李勝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