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李勝刻錄的視頻,U盤我沒有拿到,但這些我偷了出來,你藏起來。”
“這裡面是什麼?”盧霜問。
“總之很重要,藏起來,是證據,不要讓任何人發現,過段時間風聲過了,你聯系舒童,告訴她你有這些,舒童會來找你的,到時候你全部給她,告訴她,我能做的,隻有這些了。”
盧霜似乎隐約猜到這裡面可能是什麼,後來她自己偷偷查看過,也确認了自己心中的猜測。
“李勝知道莫季紅在這裡,但我沒有辦法,他如果知道我偷走了視頻,肯定會調查我,從而知道我來過這裡,你不要暴露自己,如果,如果他真的查到此處……”
肖芸無法繼續說下去,但盧霜内心沉重地明白,如果真到逼不得已之處,她隻能将莫季紅推出去。
“我買了一些無關的光盤,塞到了莫季紅的病房裡。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這麼做……”肖芸像個無助的孩子,看上去她現在的所作所為都更像是一時沖動,沒有深謀遠慮。她沒有跟舒童通氣,也沒有提前謀劃,她像是一意孤行地贖罪。
盧霜看着手足無措的肖芸,心疼地抱住她,她們都是汪洋大海中被風雨摧殘的小船,曾經有幸這群小船排成一列,企圖抵擋更大的暴風雨,可最終,還是屈就于無處不在的暴力和強權之下,被迫分裂。但每一扇小船仍在拼盡全力從被吹散的四面八方聚攏來,她們沒有放棄,也不可能放棄。
就在肖芸在盧霜的懷中顫抖不停時,電話響起。肖芸看到來電的那一霎,眼中是無盡的驚恐和害怕,但她強壓下情緒,接起電話,故作輕松道:“喂。”
肖芸的身體在顫抖,她企圖保持嘴角的微笑,來讓聲音顯得正常,可内心的恐怖又讓她随時想要崩潰,嘴角就在這一上一下間瘋狂拉扯,顯出畸形的樣子。
最終肖芸挂斷電話,她的眼中所有的光芒熄滅。
“李勝打來電話,他說他知道我在哪裡,也知道我做了什麼,他說,讓我帶上東西在門口等他來接我。”
盧霜捏緊手裡的袋子,“你要還給他嗎?”她知道李勝是什麼樣的人,相比黃志君那樣隻享用成果,文質彬彬的僞君子,她們更害怕李勝這種無惡不作,殘忍無情的劊子手。
因為他,是真的狠,也是真的可以動手做任何事。
肖芸差不多知道,如果她不将東西還回去,等待她的,會是什麼。
肖芸想了很久很久,盧霜默默注視着她,如果肖芸後悔,她也完全可以理解。
最終,肖芸一改之前慘淡又破碎的神情,堅定地望向盧霜,“你能請假嗎?現在就請,立馬就走。”
盧霜明白,她已做出自己的決定,“我去報警。”
肖芸搖頭,“留給舒童,她要怎麼做,全憑她的意願。”
“你就這麼相信她嗎?”盧霜不禁問。
“相信。”
“那我不能請假,請假了反而有疑,到時李勝他要調查,會容易發現我。”盧霜鎮定道。
“你能跑嗎?”盧霜又問。
肖芸慘淡一笑,“跑,我能跑哪兒去?我把他最要命的東西偷了出來,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刻。”
“後悔嗎?”盧霜問。
相較于未遂但受意外癱瘓的張媛媛,已經神志不清的莫季紅,還有下落不明的孟慧,甚至更多隐姓埋名沉默的受害女工,盧霜,不,劉月敏在這場災難裡,是唯一一個站在肖芸面前,還生動正常的受害人,即便她也是經過被冤入獄後,從泥地裡好不容易才爬出來的。可她為了莫季紅,再次回到這個地方,因為她心有愧疚,她明明是受害者,卻仍在贖着自己的罪。
肖芸默默地凝視着盧霜,在心裡自問:那我呢?我為了自保,卻親手将那麼多無辜的女孩威逼利誘到李勝身邊,任他挑選,再供奉給黃志君或他自己。她的罪又少到哪裡去呢?
這麼多受害者,隻有她,伴虎同行,充當着共犯的角色。
之前的她,尚能勸服自己不過是為了生存,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可當她去醫院探望因被李勝奸污而自殺未遂的舒童時,她覺得自己就像是被遊街示衆的罪犯,舒童的目光,聶雨的目光,每個人都在痛恨和唾棄自己,她感覺自己仿佛成了和李勝同等貨色的垃圾。她背叛了她們,背叛了自己,也背叛了所有受害的女性群體。
“我也在贖罪。”肖芸的眼睛晶亮亮的,裡面充盈着淚水,卻倔強地不往下掉落一滴。
她最後看了一眼盧霜手裡的袋子,又深深地看了盧霜一眼。她穿過這張面容,又看到了無數面容,她們或熟悉或陌生,一晃而過,最終唯有舒童和聶雨的臉龐,定格在她回看遼闊歲月的畫景之中。
很遺憾,肖芸想,也許她再也沒有機會見到她們,跟她們一起快意恩仇,力圖讓所有那些讓她們跌落塵埃的壞人都被碾為灰燼,讓他們的罪行被天下所知曉。
但也許她現在的亡羊補牢,能夠讓她們繼續快意恩仇下去。
她知道,自己的這些舉動可能招緻巨大的災禍,但在這災禍之後,她又堅定地相信,舒童會重新站起來,接過她力所能及為她們舉起的接力棒,繼續往前沖。
電話再度響起,肖芸麻木地接起,李勝低沉又刻意隐忍的聲音傳來:
“我到了,在門口。”
聲音裡暗藏被逼到窮途末路的狠意和殺意。
肖芸沉默地回應,挂斷之後,她下定決心,頭也不回地離開盧霜,沖進了大雨傾盆的黑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