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雨守在我的身邊,而肖芸,聽聶雨說,她回去照顧李慧民。
我自殺的事,醫院通知了我的家屬,在我昏迷期間,父親來看過我,聶雨說,父親跟醫生聊了一下,确認我沒大礙後,感謝聶雨的照顧,并承諾給她一筆費用,但聶雨拒絕了。
我問她,父親可否有什麼異樣?因為我并不确定李勝有沒有拿着我的視頻,向他敲詐什麼。
聶雨沉思許久,搖搖頭,沒有看出來。
我在醫院躺了幾天,每天直勾勾地盯着天花闆,整天不說話,食不下咽,情緒低落,醫生甚至建議聶雨,等我這次休養好之後,轉去精神病院治療。
我已喪失生的意志,即便我被救回來,那又如何,我的深淵依然存在。
李勝手上的視頻就是我生命的倒計時,我現在終于徹底明白李慧倩說自己逃不出,究竟逃不出的是什麼了。
是罪惡圍剿下的牢籠,是自尊被人握在手中,随時扔到腳下碾壓的時刻。
聶雨對我束手無策,肖芸期間來看過我幾次,每次我要麼背過身不見她,要麼将被子蒙在頭上,幼稚,虛弱,但足夠堅定。
直到某天半夜,肖芸突然闖進病房。
她的面容仿佛被某種精神所洗禮,顯得異常紅光滿面。
我下意識拉上被子,肖芸一把拽住我的手。
“這幾天都沒好好吃飯,餓了吧,走,我帶你們去吃好吃的。”
聶雨沒回神,“這麼晚了,去吃啥?”
肖芸直直盯着我,“去上次我推薦的燒烤攤,怎麼樣?”
她緊緊拽着我的手,目光之後,有什麼更幽深的東西,正通過她的直視,悄然傳遞給我。
我似乎聽到某種提前的召喚,在腦海一隅偷偷閃過火花,之後消失不見。
我松開手,終于開口說話,“好。”
肖芸微微一笑,眼中似有瑩潤的光劃過。
我們三人再次坐在燒烤攤,今晚天氣很好,即便是淩晨一點,燒烤攤的生意也很好,周圍人熱鬧交談着嬉笑着,有一桌喝酒上頭了,有幾位竟然嗚嗚咽咽哭了起來,好像今天受了很大的委屈,終于能在此刻發洩一下。但無論如何,又一天平凡的生活順利結束了。
我、肖芸和聶雨坐在這群人中間,跟他們一樣,不過是這個世界最平凡的一員,但我們懷揣的心事與困苦卻仿佛撐滿了我們的世界,它壓榨着我們的快樂,蒙蔽我們的雙眼,前方好像一團霧,看不清也闖不過,一切都梗在心頭,難以疏解。
但久違的人氣,燒烤攤飄來的香味,以及周邊人熱烈的交談聲卻讓處于真空的我,早已停跳和思考的心髒開始重新微微顫動。
肖芸和聶雨并沒有開口對我苦口婆心灌雞湯,她們旁若無人地點菜,嬉笑打鬧,跟老闆話家常,我好像隻是身處一個平凡的晚上,和好友相聚,談天說地,繼續展望未來。
燒烤上來,肖芸往我跟前推了推。
“快吃,趁熱乎的。”
我也沒客氣,若有所思拿起其中一根羊肉串,塞進嘴裡。
肉香伴着油炸的香氣,刺激我的味蕾,從喉嚨,食道,胃再竄到天靈蓋。
食物的美味在我本麻木蒼白的□□上反複跳躍翻騰,企圖撩撥起我生的意志。
我感受到一股力量重新返回我的體内,毫不誇張地說,在那一刻,在羊肉串落肚的時刻,一種踏實感重新包裹住我。
是的,我還沒有結束。
我開始瘋狂吃串,燒烤可真香啊,我埋頭苦吃,從未覺得它如此美味,失去的感官重新回歸我的身體,我感受到了香味,也感受到了痛楚,不管怎樣,我好像重新存在于這個世界。
吃了一會兒,肖芸突然幽幽道:“事情還沒有結束,我們不要認輸,他們該付出代價!”
我嘴裡咬着肉串,不解地看向最先向李勝他們投降的肖芸。
“李勝現在信任我,我應該可以拿到視頻。”
聶雨立馬否決這個提議,“這太危險了,李勝是什麼人,他怎麼可能真的完全信任你?那些視頻是他的命根子,他就靠着那些活着,你要是偷走,他可是什麼事都幹得出來的!”
聶雨許是想到她被李勝毆打那日的情景,渾身微微顫抖,一副心有餘悸的模樣。
“但現在還有其他辦法嗎?”肖芸也有點激動,“他就是個定時炸彈,總有一天會爆掉,到時候受傷害的,還不是我們?但現在我們應該慶幸的是,李勝有那些視頻,那些都是實實在在的證據,它不僅可以扳倒李勝,還可以扳倒黃志君,這是我們唯一一次可以拯救其他人,拯救自己的機會。”
周圍的人紛紛看過來,肖芸見狀,立馬收斂了聲音。
“總之,這件事你們都别管了,我會搞定,到時候等我信号。”
我還處于雲裡霧裡,腦筋還沒轉過來的階段,肖芸繼續叮囑道:“這段時間我就不出現了,最近李勝盯我盯得緊,我怕他已經察覺出什麼,總之,最近你們都不要行動,先讓他感覺我們都被擊垮了。”
“尤其是你,舒童。”肖芸緊盯着我,“你現在是李勝的眼中釘,他還有一波敲詐等着你,你現在最好什麼都不要做,知道嗎?”
一向為主導的我,此時竟乖巧地點點頭。
我不知我那次點頭同意,對肖芸最終決定偷出視頻,并為此搭上自己的命有多大關系。
但,這件事,一定跟我緊密相連。
我遭遇的困境,也許肖芸負有責任,而肖芸的死,我必定負有很大的責任。
我們互相虧欠,互相彌補。
隻是不一樣的是,她用她的命彌補我,而我,用李勝的命彌補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