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充滿人文關懷及韌性,又足夠強大的女性。
在這些類似的案件上,隻有女性才會生出更感同身受的同理心。
毫無疑問,她們是我的最佳人選。
但我要怎麼才能跟她們産生關系?直接拜托她們幫忙?将所有的證據一股腦塞給她們?可朝陽說過,現在還不是好時機。
我雖然敬佩她們,但對于她們毫不了解,也不确定她們是否真的是我可以信任的人。
在我還想細細籌劃之時,我接到了聶雨的電話,她生病了,癌症晚期,存活時間最多隻有半年。
這對我來說,是個驚天噩耗。
這麼長時間以來,聶雨不僅是我的盟友,也是我的朋友。
我們共同經曆了這麼多,但沒成想,上天帶走了肖芸,還即将帶走她。
有的時候,老天就這麼愛開玩笑,它将痛苦和悲慘全部投諸于本就可憐的好人身上。
聶雨的病惡化得很快,她接受化療,頭發掉光,每日躺在病床上呆呆地望着窗外。
為了轉移她的注意力,我詢問聶雨一個我一直很糾結的問題,那些視頻究竟該怎麼處理。
我以為因為肖芸的關系,聶雨會義憤填膺地讓我把視頻上交,讓警方調查,把壞人全部一網打盡。
她一向是最熱血的那位。
可誰知,聶雨隻是淡淡道:“選擇權交給那些受害者手裡,可能更好。”
“不論是當成證據提供給警方,還是自己銷毀,都按照她們的意願來做吧。”
之後的日子,我跟聶雨又有了新的工作。
聶雨和工友一起,将李勝入職後那幾年的女工名單,包括公式照全部整理出來。
我們用最傳統的方法,将視頻人臉和照片一一對應,能找到下落的,我親自去送光盤。
有的人不堪回首,我們一起銷毀了光碟,有的人默默收下了光碟。
雖然我還沒有找到U盤,但這些光碟像是一種儀式,它讓那麼多受害者至少有選擇權去面對和處理自己的悲慘。
做這些事的時候,聶雨一直陪伴着我,我不想她勞累,但她說,想用最後的時間盡力做點好事。
她的心裡一直記挂着肖芸,我也是。
但我們早已無法尋得她的蹤迹,她在雲水河中沉默地死去,而我們卻根本無法想象,她遇害的那晚,究竟經曆了多少恐懼和絕望。
我和聶雨将能找到人且歸還的視頻都歸還了。
我反複讀着之前那個女童虐殺案的新聞,反複看着林岚和陸瑤的照片,好像隻要将她們的模樣牢牢記在心裡,我就可以找到破局的方法。
但眼下,我的手上隻有自己和李慧倩的視頻,還有一些找不到下落的受害人的視頻。而這些視頻,我還沒法下定決心用來做什麼。
我想過,要不就這麼算了。
但轉念一想,又覺得不行。
看着黃志君春風得意地出現在電視,新聞媒體上,成為百姓稱頌的對象,看着莫季紅在醫院裡時好時壞的精神狀态,看着盧霜一輩子沉淪于一個破舊的精神病院,從此再也沒有新的出路,看着在他對弱勢女性的惡的衍生和縱容之下,所被傷及甚至丢了性命的無辜女孩,我又無法罷手。
可最重要的是,肖芸已經失蹤了。
我曾匿名向昌陽局報案,說失蹤的女工肖芸可能沉屍于雲水河。
但打撈隊一無所獲。
肖芸的存在,占據着整個事件很大部分的拼圖。
這塊拼圖失蹤了,我就很難将完整的畫面呈現給我想要呈現的人。
我感覺很頭疼,而這點被朝夕相處的聶雨看在眼裡。
那段時間,我經常會去醫院探望她,天氣好的時候,我會推着她出來曬太陽。
說來慚愧,雖然我和聶雨在一起相處的時間,可能要長于肖芸,但在我心裡,我一直覺得肖芸更加重要。她是最接近核心的那位,而聶雨,更像是在外圍輔助的角色。
所以,我可以對肖芸有各種複雜情感,憤怒的,仇恨的,同情的……
但仔細想想,我似乎從未真正去了解過聶雨,對她的感情也是平淡的,溫和的,甚至有點利用的。
“有心事?”聶雨閉着眼睛,2020年的冬季,難得的好天氣,太陽和煦,風輕日暖,距離肖芸離開,已快半年。
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一年發生了太多事,噩耗一個接着一個,現在的我甚至背了人命。
我感覺路仿佛走到盡頭,前面淨是灰暗,而光明和希望卻從未出現。
“我失敗了。”我坐在聶雨旁邊的長椅上,我深深感受到了生命的無意義和無趣,僅有一口氣提着自己,那股氣散了,我想,我也就徹底走到了人生盡頭。
“我除了把事情越搞越砸,沒有辦成一件事。”
“肖芸因我而死,我殺了李勝,U盤也沒有找到,什麼都沒有做成。”我将臉埋入手心。
哭?已經是哭不出來了,我隻感覺到深深的疲累。
“你還記得我們上次去一個叫劉雨桂的女孩家裡送光碟。”聶雨緩緩開口,“她一開始知道我們的來意,大喊大叫着要把我們趕出去。”
我笑了笑,“好不容易遮蓋過去的傷痛,又被我們掀了出來,即便我們來意是好的,她也很難接受。”
聶雨繼續道:“臨走的時候,你去上衛生間,劉雨桂看完視頻,從房間裡出來,跟我說了聲謝謝。但是具體謝什麼,謝誰,她什麼都沒說,或許她自己也不知道,但她就想表達謝意。”
我看着聶雨,不明其意。
她回看我,也露出一抹淺淡的笑,“隻是你以為什麼都沒有改變而已。”
“前幾天我去看了莫季紅。”聶雨和莫季紅在同一個醫院,她也是我拜托方堯關照的對象。
“她精神頭不錯,還跟我聊了聊天。”
“你看,你以為你什麼都沒有做成,其實你一直守護着很多人,包括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