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朦胧亮,沈硯柏便上門請罪。他長跪蕭褚安門前兩個時辰,背上的傷剛上了藥,這會兒正藥效發作隐隐作痛。也不知過了多久,他跪得半身發麻毫無知覺,微微擡頭便被大出的陽景晃了眼。
眼前的格門終于開了,是蕭褚安起來了。
隻看着他松散地挽了發髻,披着大氅,在和日微風裡烏黑的發絲被吹拂地亂飄,他帶着盈盈笑,那樣高貴又燦然地朝自己走來。
有些許刹那,沈硯柏覺得那張臉與夢境中某個虛幻的景象重疊了。他想不起更多的來,隻覺得蕭褚安長得那般好看,好像很久以前就在夢中見到過。
“王鑒逼你來請罪了?”
沈硯柏低着頭,“沒有。”
蕭褚安輕哼一聲,擡起他下巴摩挲那幹澀發白的唇,“怎麼一臉不情不願的?”
“心甘情願,我這是為昨日沖撞殿下自罰謝罪。”
“起來吧”蕭褚安撒了手,“本王可舍不得罰你,跪壞了才叫我心疼。”
沈硯柏垂落着眉眼,睫羽纖長輕顫。
“怎麼?還要本王親自扶你?”
“不敢。”沈硯柏說罷便要起身,不料這跪了四五個時辰的雙腿剛動就發麻一軟,若不是蕭褚安眼疾手快地一撫他早跌了回去。
“還真要本王親自撫”他舒展眉眼地笑着說。
沈硯柏撇開了臉,想推開他卻沒推動。
“别動,本王扶你進去。”
“你我雲泥之别,殿下金貴之體不該如此。”
金貴之體……他哪兒還有什麼金貴之體?人人都知道他不過是個廢子,一個皇室争鬥中遺棄下的無用廢子。那些還願意恭維的尊稱他一聲“殿下”、“程安王”,更多的不過是當他一個風流浪子,連正眼都不願賞。
蕭褚安哂笑,“這話我就當你拿我打趣兒。”
沈硯柏明了他話中意思,暗自攢勁兒卻還是沒能從他手中抽出,便索性認了命,由他扶着在腰臀揩油。
“青天白日,還望殿下注意些。”
蕭褚安聞言揚眉,“你認為本王還有什麼是需要顧忌的?自視甚高的名譽?”
“殿下該自重……”沈硯柏偏頭看他,拿開了他撫在自己後腰上的手,“無節無制損得是自己身子。殿下不知珍惜,卻不該叫那些心系你的人擔憂。”
“現今這世上還會有人心系我?”蕭褚安笑了,當真被這句話逗笑了,“那你倒是給本王說說都有誰?”
沈硯柏如是說,“柳大人就很心系殿下。”
“柳文徽?……倒不如說是你哄得我更得心意。”蕭褚安說罷輕拍了拍他背脊,沈硯柏疼得頓時呲牙咧嘴直抽氣,“嗬額,嘶——”
“怎麼了?”蕭褚安臉色一僵,眼中精光乍現,“你後背有傷,王鑒打你了?!”
“父親教育子息是應當的。”
蕭褚安此刻心痛又解氣,便順他的話語逗弄道“那你這自罰倒不是真心實意的忏悔,是顧忌王鑒施壓才被迫做的妥協。”
沈硯柏被戳中心事惱羞成怒,又因方才被他揩油一直壓着火氣,沖勁兒上腦,于是脫口直言道,“若不是父親,你以為我今日為何來這?!”
刹那間,寒風都好似靜止了。
蕭褚安雖是個名不存實的幽州程安王,但也沒淪落到一介庶民可以一而再地冒犯,若不是他這張臉長得實在讨蕭褚安歡心,早讓人打死拖後山喂畜牲了。
蕭褚安雖心中不爽,但面色倒是如初,“那你回去把王鑒請來,本王今天好好感恩戴德你們父子二人。”
“我……!”沈硯柏發覺自己方才太過沖動啞了口。
“王鑒讓你上門來給本王請罪,你非但态度恣傲不覺有錯,還膽敢與本王齊稱。怎麼?王鑒沒有教過你禮節?還是學林的夫子沒有教?”蕭褚安看他小臉愈發難堪,心中快意極了,便又道,“本王給你三日養傷,三日後回來當值,以往便一筆勾銷。”
沈硯柏為難,他實在不願攤上這麼個對自己有輕浮之心的主子。
蕭褚安見他不答,又加重語氣問了遍“怎麼?不願意?”
“……卑職…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