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這一次，他是被擡回家的。

莉莉娅得到消息時，正在和同伴為主人的花園除草。她丢下手中的鋤頭，頭也不回地就往家的方向狂奔。

而眼前的一切，令她驚呆了。

哥哥的胸口塌陷下去，腰腹處是大塊大塊的血迹，雙腿扭曲成極其怪異的曲線，雙腳——沒了？是的，小腿之下，是光秃秃的骨頭，腳——沒了！

全家人都在驚叫，在嚎啕大哭。莉莉娅一邊流着淚，一邊抓住擡哥哥來的小精靈，嘶聲追問，“發生了什麼事？我哥哥怎麼會變成這樣？”

“。。。。。。”手臂被莉莉娅緊抓不放，小精靈怎麼也掙脫不掉，隻得低聲道：“你哥哥正在挖水渠，小主人騎着馬經過。馬沒有越過水渠，馬腳拐了一下，把小主人從馬上甩了出去。”

“啊！怎麼會這樣？小主人怎麼樣了？”不知什麼時候，莉莉娅的祖父站在她身後。

“小主人隻受到了一點皮外傷。不過，他因為受了驚吓，很生氣，就命人懲罰了您的孫子。”

“所以說，皮特之所以受了這麼重的傷，是小主人的命令？”莉莉娅的父親突然問道。他并沒有如妻子那般悲号哭泣，而是表現出非常不合時宜的冷靜。

擡送傷者的小精靈很快就離開了，不知道是因為還有很多活計在等着他們去做，還是隻想本能地遠離這不幸的一家。

莉莉娅的父親目送他們離去，一回頭，冷不防正對上女兒通紅的雙眼——仿佛燃燒着熊熊的怒火，而她滿面的淚水就如同幹燥的柴火，令怒火越燃越烈。

他不由一怔。

莉莉娅比她的哥哥小五歲，可以說，她是趴在哥哥背上長大的。所以，兄妹倆的感情非常好。即便他們長大了，哥哥被主人安排去了農莊，而莉莉娅則成為主人大宅裡的女仆，可相聚時，他們依然如兒時那般相親相愛。

可是，自哥哥被擡回家的那日後，這樣美好的快樂，就蕩然無存了。

因為，那日深夜，莉莉娅的哥哥就死了——他傷得實在太重了！塌陷的胸口是被馬蹄踩塌的，雙腿是被打斷的。可即便如此，依然沒能消弭小主人的怒氣！他還命人砍斷了賤奴的雙腳。

莉莉娅看着父親懷裡的哥哥，看着他一點一點停止了呼吸，隻覺得自己破碎的心也随着哥哥一道死去了。

哥哥的葬禮簡單而草率。不過，大家表現得都很麻木——依附主人家而生存的小精靈，還能奢望怎樣隆重的葬禮呢？

所以，葬禮一結束，莉莉娅的祖父就急匆匆地将兒孫們都趕走了。

“快回去！都回去幹活兒！别讓主人嫌棄你們！”祖父吃力地揮舞着手中的拐杖，而莉莉娅隻是冷冷地一瞥，便一聲不吭地飛快離開了。

回到大宅裡的莉莉娅，除了變得更加沉默，并無異樣。而主人——當然，就算主人曉得發生了什麼，也不會放在心上。不過是兒子打殺了一個小精靈而已，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兒，完全不值當在日理萬機的主人心裡留下絲毫痕迹。

直至兩個月後，大宅裡發生了一件事。

喝醉了的小主人不知道發了什麼瘋，居然舉着一根油氈火把，要玩“點天燈”的遊戲。而不幸的是，莉莉娅是那個選中的“天燈”。

雖說小精靈拒絕了森林精靈之王白涯的庇護，可念在同為精靈一族的面子上，人類對小精靈的态度改善了許多。可說到底，這種改變，不過是做給森林精靈看的表面樣子。而于某些人類家族，盡管他們接受了小精靈世代相繼的忠心服侍，可骨子裡依然視小精靈為可以踐踏的賤種。

所以，當莉莉娅被選為“天燈”後，其它小精靈除了表現出極度的驚愕、恐懼和悲傷外，居然還安慰莉莉娅——“可憐的孩子，還能怎麼辦呢？你的運氣實在太不好了！可是，我們身為奴仆，隻能聽從主人的吩咐。。。。。。”

聽着這樣的安慰，莉莉娅隻覺得渾身發冷，冷到血液都要凍僵了。

她望着越來越近的火把，拳頭攥得越來越緊。

既然要發瘋，那麼，就讓我們——一起發瘋吧！